解意与林思东一起在西安古朴的小街上悠闲地散着步。
他们实在是见过许多东西的,早已不会每到一地就直奔风景名胜而去了。尤其是解意,他更喜欢看当地的普通人。那种质朴的风土民情,每每使他生出莫名的感动。
街道两旁到处都是充满了西北风情的小商店或者小面馆、小饭店、小杂货铺,有居民大娘聚在一起,一边织着毛衣一边聊着张家长李家短。她们的衣着与手上的毛线颜色都很沉郁,映着冬日灰蒙蒙的天光,给解意一种时光停滞的感觉。
忽然,街口转过来两个人,是一个英挺的小伙子牵着一位老太太的手,慢慢地往这边走来。那个年轻人有着一种没有被外界所污染的干净的气质,而老太太瘦小的脸上皱纹密布,表现出一种不会比现在更老的苍老。年轻人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非常温柔地呵护着,缓缓地向前走。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向她介绍周围的景物,老太太高兴地点头。两个人都有着单纯的快乐。
两旁的人都注意到了他们,脸上纷纷绽开赞许的笑。有几个中年妇人忍不住高声问道:“大娘,好福气啊,是您儿子吧?”
老太太开心地答:“是孙子。”声音很清楚。
众人七嘴八舌:“现在像这样孝顺的孙子可是少见。”
解意嘴边噙了一缕笑意,看着他们。
林思东看看他,忽然说:“你一定也是个孝子。”
解意没说话,只是目送着他们慢慢远去。
看他神情黯然,林思东便拍了拍他的肩,带他上车,往郊外开去。
从外表上看,秦始皇陵也就是个高高的山坡,在平原上尤其显得高。冬日凛冽的寒风下,衰草萋萋,一片萧瑟。此时非年非节亦非假日,且为旅游淡季,四周视线所及没有一个人,十分静默。
向阳的山坡上,解意与林思东一前一后相靠着坐在草地上。
林思东紧抱着他的腰。解意靠在他怀里。两人默默地看着前方坎坎坷坷裸露着泥土的平原,感受到在荒芜下面蕴藏着的生命。
他们已坐了很久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说着话。
寒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使他们的脸有些苍白。林思东穿着的铁灰色呢大衣与解意的黑色皮大衣衬在一起,十分相配。
“明天你这里的工作就结束了,然后去珠海,对吧?”林思东思轻声说。“我要到北京去办点事,争取在元旦前回来。”
“好。”解意牵了牵嘴角,忽然问道。“有家的人是不是始终觉得只有家是最温暖的?”
“家这种东西,只是个责任,到底我媳妇女儿都是我林家的人,需要我照顾一生,如此而已。”林思东本能地回避这个问题。“我这次回北京,主要是想找那里的一些朋友聊聊。”
解意很聪明,一听就明白了:“怎么?想转移阵地了?”
“是啊,我在海南虽然发展得很好,但上升空间已经不大了。海南的房价与全国相比,一直偏低,当地人的消费水平也不高,怎么做利润都有限。”林思东温和的声音里透着笃定与自信。“北京的房地产现在如火如荼,房价简直是在坐火箭,急速飚升,让人没办法不眼红。所以,我打算等欢乐大厦竣工后,就将公司总部迁到北京去。首都毕竟是不一样的,离中央近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可以掉头转向,那会避免许多损失。”
解意点头:“那你是打算全面撤出海南了?”
“海南这儿会保留一个分公司,如果有项目,仍然可以做。”林思东微笑。“不过,总部要搬到北京去了。”
“是吗?”解意的眼神更淡了。“那也好。”
林思东亲了亲他:“小意,到时候,你也跟我一起迁到北京吧。我所有的装修工程当然都给你。有一天你做累了,就退出江湖,好好休息。放心,我养得起你。”
解意微微一笑:“好啊,届时我一定做个最称职的情人,每天除了养养狗,牵只猫出去散步,哪儿也不去。”
“你愿意这样,当然最好不过。可我还不了解你吗?别用这种口气说话气我。”林思东替他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紧紧拥住他。“小意,说实话,我是不会离婚的。我媳妇跟了我有十来年了。当年我当兵回来,进了一家公司打工,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那时候我文化不高,也看不出有什么发展前途,可她一点也没有嫌弃我。结婚的时候,我可说是一无所有,她却并没有什么怨言,就那么跟了我。她是与我共患难过来的,也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现在,我大女儿才上初中,小女儿刚刚上小学,我不想扰乱她们单纯的心。总之,这事算是我对不起你,要请你原谅。”
“确实有点难堪。不过,算了,你的家事不用说给我听。”解意豁达地笑道。“况且我是男人,也不需要什么名份。”
“小意,你别生气,好吗?”林思东柔声说。“我觉得我们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其实我跟我媳妇结婚半年后就分房了。我们的两个女儿都是领养的。我媳妇坚持不肯离婚,却也很理解我。我们的婚姻早就有名无实了,不过是为了孩子维持一个家庭而已。这么多年了,在我心里,只有你是最好的。现在你和我的妻子女儿一样,都是我最亲的人。”
解意的脸上却是一贯的淡泊洒脱,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
天上,铅灰色的云越来越低,远远的平原尽头,巨大的落日静静地悬着,冷冷的没有一丝热量。
他们相拥着坐在越来越劲的寒风里,轻声聊着天。两人都觉得,此时此刻,坐在异乡的土地上,漫无目的地说着家常话,与现实隔离开,反而让他们的心很接近。
林思东轻唤:“小意。”
解意轻声答应:“什么?”
“小意,我这个人啦,心眼特别小。做我的情人,就不能再沾别的人。”林思东认真地说。“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不行。”
解意失笑:“怎么想起说这个?”
林思东叹气:“我觉得你太洒脱了,根本不像别的那些人,一心只想拴住我,时时刻刻都要跟在我身边。只有不爱我,才会有你这样的表现。”
解意微微摇头:“你又不是我的,我有什么资格管你?”
“别这么想。你是我的爱人,当然可以管我。”林思东很认真。“我也要管你。我真的心眼特别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