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快去吧!”
方邸外胡同街口,方步亭的奥斯汀也被拦住了,不许开进胡同。
街口是宪兵,胡同里也是宪兵,还有保密局北平站的便衣。
面熟的都躲了,一个面生的警备司令部宪兵连长挡在车前:“奉命保护方行长的家,车辆一律不许入内!”
车内,小李回头望向后排的程小云。
程小云跟身旁的何孝钰对望了一眼。
何孝钰:“我们下车吧。”
程小云对小李:“去后备箱把何小姐的行李拿下来。”
“是。”小李推门下车。
“城外进来的吧?”宪兵连长挡到小李身前。
小李:“是。”
宪兵连长:“没有遇到共军?”
小李:“没有。”
宪兵连长:“抬起手,接受检查。”
小李盯向他的目光:“里面的女眷也要搜身吗?”
宪兵连长:“抬起手,少啰唆!”
“狗(gou,第二声)的!”小李是北平人,喷出这句京骂,“回自己的家,车不让进,人还要搜身。老子就不信了!”回到车内,把门一关:“气不过了!夫人,让我做一回主!”
点火,挂挡,开始踩油门。
程小云:“你要干什么?”
“夫人小姐坐稳了!”一脚油门下去!
奥斯汀擦着那些宪兵,冲进了胡同!
宪兵还好,挨墙站着的几个北平站的军统差点被车撞了,闪得好生狼狈!
车在大门口停下了。
宪兵连长缓过了神,拔出枪,带着两个宪兵追过来了。
小李推开车门,挺身站在那里。
程小云从左边推开车门下来了。
何孝钰从右边推开车门下来了。
追来的宪兵和门口的宪兵围了过来。
小李迎着宪兵向大门走去,被两个宪兵两把枪挡住了。
宪兵连长气咻咻走到小李面前:“身份?”
小李:“家里的!”
宪兵连长:“家里什么人?”
小李:“司机。”
“抓了!”宪兵连长撂下这句话,刚转身,立刻挨了一记耳光!
程小云挡在他面前:“我抓不抓?”
宪兵连长蒙在那里,局面立刻僵了!
面熟的人终于出现了,北平站那个执行组长跑了过来。
执行组长:“误会!都让开,这是方行长夫人,还有方大队长的未婚妻。让开吧!”
程小云对小李:“你去开门,我们拿行李。”
程小云领着何孝钰、小李走进一楼客厅时,方步亭和谢培东已经站在那里等候。
“中央银行台北分行夫人的驾也敢挡。”方步亭笑看着程小云,又转望向谢培东笑道,“这么多年,我们还真没想到小云也会打人……”
“好笑吗?”程小云打断了他的笑,“十年前就有家难归,现在到了家门口都进不来,你觉得自己挺有能耐吗?孝钰,我们上去。”
程小云提起了一口小皮箱,向楼梯走去。
何孝钰提起了一口小藤箱,向方步亭、谢培东望了望。
方步亭、谢培东都点了下头。
何孝钰这才向楼梯走去。
还有两口大皮箱,小李站在那里,望着方步亭。
方步亭:“送上去吧。”
“是。”小李一手一只大皮箱,拎着向楼梯走了过去。
方步亭望向二楼,谢培东也望向二楼。
程小云在二楼栏杆边停下了,望着一楼的方步亭:“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中央银行台北分行的夫人!要夫人,到台北找去!”走进了原来谢木兰住的那个房间。
何孝钰跟着进了房间。
小李将皮箱送进了房间。
方步亭、谢培东再对望时脸色都肃穆了。
方步亭:“上楼,继续谈。”
俩人从这边楼梯复向二楼办公室走了上去。
“假如,我说的是假如。”方步亭深深地望着谢培东,“你是共产党,而且是能给周恩来出主意的共产党。你知道了国民党给我安了个台北分行经理的职务,要我把北平分行金库那么多钱还有他们那么多烂账带走,你会给贵党周副主席提什么建议?”
谢培东:“我不会提任何建议。”
方步亭眼神变了:“黄鹤楼上看翻船?”
谢培东摇了摇头:“真是共产党,我谢培东黄鹤楼上看翻船,周恩来也不会黄鹤楼上看翻船,因为翻的船是共产党的船。战局已经十分分明,共产党迟早要进北平,第一件事就是要面对北平两百万民众的饥寒。当家方知柴米贵,周恩来无须听任何人的建议,也知道北平分行金库那些钱对他何等重要。”
方步亭眼睛一亮:“要怎么做才能不把钱运走?”
谢培东望了他好一阵子:“内兄,我瞒了你二十年你怪不怪我?”
方步亭:“你也帮了我二十年,尤其帮了孟敖。”
谢培东站起身去开了门:“小李!”
方邸二楼走廊,小李刚提了一桶水上楼,走到谢木兰原来那个房间门口,回头应道:“在。”
谢培东在对面办公室门口:“你过来一下。”
小李放下水桶,望向房间内。
房间内程小云的声音:“你去吧。”
“是。”小李向办公室门走来。
“行长,谢襄理。”小李一如平时恭谨,站在门口,两手在裤腿上轻轻地擦干水。
方步亭望了他好一阵,又转望向谢培东:“他也是……”
他省掉了“共产党”三个字。
心照不宣,谢培东点了点头。
方步亭望了一眼门外:“我们家还有谁是……”
谢培东:“没有了。”
方步亭:“你们说吧。”
谢培东:“什么也不要瞒行长了。你去接何小姐时接头的人怎么说?”
小李犹自警惕:“什么都能说吗?”
谢培东:“说吧。”
小李:“是。张部长有一个电话打来,让谢老证实一下他的身份。”
谢培东:“向谁证实身份?”
小李:“没有告诉我。”
谢培东:“去吧,不要向夫人和何小姐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小李去开门前还不忘望向方步亭,“行长,我去了。”
门又从外面关了。
方步亭再望谢培东时已经满眼求问!
谢培东:“等那个电话吧。”
南苑机场,日薄黄昏,天气在下午放晴了,西南方向炮声也停了,机场只有微风。
跑道旁,王克俊、李文、石觉,还有徐铁英都抬着头,目送徐永昌的飞机。
飞机已向东边飞去,渐成黑点,消失在天际。
王克俊、李文、石觉的小吉普和警卫的中吉普都开过来了。
王克俊对徐铁英:“徐主任跟李司令、石司令先走吧,方大队我来传达命令。”
徐铁英:“拜托王秘书长了。”握了手,走向李文的车。
李文、石觉已然上车,徐铁英上了李文的车,两个兵团司令的车队急速驶离了机场。
王克俊转对随侍的副官和警卫:“你们在这里等。”
“是。”随侍副官和王克俊的警卫留在了小吉普、中吉普旁。
王克俊带着一个上校向机库方向走去。
方孟敖的值机室便设在机库内。
见王克俊带着那个上校进来,方孟敖无声地敬了个礼。
王克俊没有还礼,只笑了一下:“坐吧,坐下谈。”
方孟敖等着王克俊坐下,看着那个上校关了门过来坐下,才在他们对面坐下了。
王克俊从身旁的上校手里接过了军令夹,打开:“‘剿总’军令。”
方孟敖又站起来。
王克俊依然坐着,看着军令:“方孟敖特别空运队接此命令,即飞赴塘沽港装运物资,十六日、十七日满架次为新保安国军第三十五军、怀来国军第一零四军空投军需。完成空投后,十八日返回北平,另有任务。此令!”
念完,王克俊隔桌将那纸军令递了过去。
方孟敖双手接过了军令。
王克俊没让方孟敖坐下,笑望了一眼身旁的那个上校,又笑望向方孟敖:“具体任务细节,由‘剿总’作战处详细传达。你们见过吗?”
方孟敖:“没有。”
王克俊对那个上校:“自己介绍一下吧。”
那个上校慢慢站起来。
——竟是张月印!
张月印微笑道:“我是谢培东谢襄理的朋友。”说着伸过手去。
方孟敖审慎地看着他,慢慢地伸过了手。
握了一下手,张月印望了一眼桌上的电话,对方孟敖:“谢襄理在那边等我们的电话。方大队长拨还是我拨?”
方孟敖:“你拨吧。”
“好。”张月印拿起了话筒,拨号。
谢培东和方步亭一直在等这个电话。
方步亭第一次觉得这部电话铃声如此巨响,紧紧地望着谢培东。
等电话响了三声,谢培东才拿起了话筒:“北平分行,请问哪位?”
南苑机场机库方孟敖值机室里,王克俊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门边,点燃了烟。
张月印拿着话筒:“谢襄理吗?我是‘剿总’作战处张参谋呀,前不久见面我们聊过的那个话题还记得吗?朱熹那个话题……”
说到这里,张月印望向方孟敖。
方孟敖依然坐着,并不看他,只望着桌面。
这边,方步亭却一直望着谢培东。
谢培东想了想,笑了一下:“月映万川……是吗?”
南苑机场机库方孟敖值机室内,方孟敖依然望着桌面,听张月印讲电话。
张月印笑道:“谢襄理好记性。是这样,我现在跟王克俊秘书长在南苑机场……”
张月印竟跟王克俊在一起!
谢培东也不禁一怔:“请说……”
张月印接着说道:“方大队长也在这里。‘剿总’有个任务,方大队长要离开北平几天,王秘书长特地关照要跟方行长说一声。方行长在吗?”
谢培东望向了方步亭。
方步亭在一直望着他。
谢培东:“我们行长在楼下,要叫他接电话吗?”
“不用叫我爸了。”方孟敖倏地站了起来,“我来说吧。”
——方孟敖竟然能听见话筒里的声音!
张月印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对话筒说道:“不用了,方大队长要跟您说话。”将话筒递给了方孟敖。
方孟敖:“姑爹,这两天有飞行任务,不能回家了,您告诉家里一声就是。”
谢培东:“知道了,你执行‘剿总’的任务吧。代家里谢谢王长官,谢谢张参谋。”
见谢培东放了话筒,方步亭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来:“孟敖跟那边的人在一起?”
谢培东:“还有‘剿总’的王克俊秘书长。放心吧。”
这边,张月印也已挂了电话,坐了下来,望向方孟敖。
方孟敖却依然站着,望向门口王克俊的背影。
张月印:“说好了,我们谈就是。”
方孟敖慢慢坐下了:“跟谁说好了?是他,还是傅总司令?”
“有纪律。”张月印收了笑容,“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请你理解。”
方孟敖直望着张月印。
张月印:“北平二十五万守军,其中一半是中央军的第四兵团和第九兵团,他们名义上归傅作义指挥,实际上只听蒋介石的命令。我这样解释你能不能理解?”
方孟敖这才答道:“我理解。”
“理解就好。”张月印压低了声音,“徐铁英来北平,一是以北平分行撤离的名义把钱运走,还有就是策动第四兵团、第九兵团负隅顽抗。今天安排你去执行空投任务,就是为了打乱南京的计划。后天,我军就会完成对北平的包围,同时会占领南苑机场,你们再返回时飞机就不能在这里降落了。”
方孟敖眼睛亮了:“飞到哪里去?”
张月印:“这就是我今天见你的主要原因。方孟敖同志,这是组织第一次给你下达命令,请记住,18日你们的飞机务必返回北平,在城内东单临时机场着陆。”
方孟敖:“东北已经解放了,为什么还要在北平降落?”
这突然一问,把张月印也问住了。
他望着方孟敖,只好答道:“答案在上级,我只负责传达。”
方孟敖:“哪个上级?”
面对这个特别党员,张月印这才有些理解谢培东和崔中石工作的难度了,想了想,站了起来:“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