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饭菜的香气给熏醒的。半梦半醒间,只觉得阵阵香气扑鼻,而我饿得百爪挠心,立即一个激灵坐起来,一边耸动着鼻子,一边犯晕,谁能告诉我这是哪里?

    我拉开卧室的门,陆励成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挥铲舞刀,架势娴熟,看我披头散发地瞪着他发呆,说道:“你起来得正好,洗漱一下就可以吃饭了,卫生间的橱柜里有新的牙刷、毛巾。”

    我扶着墙,摸进卫生间,满嘴泡沫的时候,终于想清楚自己为何在这里。

    我擦干净脸走出去,一边理头发一边问:“有废旧不用的筷子吗?”

    “干什么?”

    “有就给我一根,没有就拉倒!”

    陆励成扔给我一根新筷子,“就用这个吧!”

    我用筷子把长发绾了个发髻,固定好,打量了一下自己,终于不再落魄得像个女鬼。

    陆励成已经脱掉围裙,在布菜,他看见我,笑起来,“很仙风道骨。”

    我想了想,可不是,身上是一件充当睡衣的肥大灰色T恤,头上是一个道士髻。没等着他盛饭,我先吃了一口酿茄子,嘴里不自禁地唔了一声,险些整个人被香倒,“陆励成,你何止十八般武艺,简直是二十四项全能。”

    他把米饭递给我,假模假式地谦虚,“哪里,哪里!”

    我笑着指着他的脑袋、眼睛和手,“这里,这里,这里……都很能干。”

    陆励成大笑起来。我端着米饭碗,一阵风卷残云,他不停地说:“慢点儿,慢点儿,这次饭菜绝对足够,你不用和我抢。”

    我顾不上说话,只是埋头苦吃,本来就饿,菜又实在美味,就连普通的素炒青菜,他都做得色香味俱全。我吃完一大碗饭,才终于慢下来,“陆励成,你这样的人,古龙有一句话描绘得很贴切。”

    陆励成颇有兴趣地问:“哪句话?”

    “有人甚至认为他除了生孩子外,什么都会。”

    陆励成没好气地说:“吃你的饭吧!”

    我非常有兴趣地问:“你的厨艺为什么这么好?难道你曾经有一个客户很喜欢美食?也不对啊!如果他喜欢美食,你搜罗好厨子就行了。难道有人喜欢做菜,所以你为了陪客户,练就一身好厨艺?如果真是这样,客户变态,你比他更变态!”

    陆励成不理我,我的好奇心越发旺盛,“难道你不是为了客户,而是为了爱情?你曾经的女朋友很喜欢吃你煮的饭菜?”我啧啧感叹,“真看不出来呀!你竟然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我一副不得到答案绝不会罢休的姿态,陆励成有点儿招架不住,“你怎么这么八卦?”

    “八卦是女人的天职和义务。”我振振有词。

    陆励成淡淡地说:“五年前,我爸爸得了重病,我接他到北京治病,在他治病的半年多时间里,我的厨艺从零飞跃到一百,做饭并不需要天赋,只需要有心。”

    我不解地问:“五年前你已经算是有钱人了,为什么不请厨子?”

    他放下了筷子,眼睛无意识地盯着桌上的菜,“我上大学的时候,为了省钱,利用假期打工,四年大学时间我只回过一趟家。大学毕业后,我为了尽快能赚到钱,五年时间只回去过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出差路过。我总觉得我现在拼命一些,是为了将来让父母过更好的生活,更好地孝顺他们。没想到没等到我尽孝道,父亲就重病了。我接他到北京治病,愿意花尽我所有的钱,可是再多的钱都留不住父亲,我用钱所能买到的东西都不是他需要的,所以我只能每天给他做饭,让他吃到儿子亲手做的菜,与其说我在尽孝道,不如说我在弥补自己的愧疚和自责。‘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痛,没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

    我觉得很抱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八卦的。”

    陆励成笑了笑,拿起筷子,“没什么,吃饭吧。”

    我们默默地吃着饭,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陆励成立即放下碗筷去接,知道这个电话号码的人显然不多,一旦响起,就代表有事。

    “是我,嗯,她在这里,嗯,好。”他转身叫我,“苏蔓,过来接电话。”

    “我?”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不明白找我的电话怎么会打到他的座机上。

    “喂?”

    “是我,你要吓死我吗?你知不知道,我和宋翊差点儿把整个北京城翻了一遍。”麻辣烫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我不解,“我不就是在这里嘛!”

    “我和宋翊吃完晚饭,回去看你,病床是空的。去问医院的人,他们一问三不知,反过来质问我们。给你打手机,关机;去你家里找你,保安说你没回来过;给你父母家打电话,你妈妈说你一早就说过这个周末不回家,让我打你手机,我还不敢多问,怕他们担心,只能含含糊糊地挂了电话;琢磨着你应该和陆励成在一起,给他打手机,也是关机。后来我们没有办法了,宋翊给MG的老头子打电话,说有急事,必须要找到陆励成,那个老头子还挺不乐意,磨蹭了半天,才给我们这个电话号码。你要过二人世界,也好歹给我留个言,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麻辣烫急得直叫:“苏蔓,你死了?你说句话呀!”

    “我没事,我昨天晚上住在陆励成这里。”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麻辣烫的声音有点儿紧绷:“蔓蔓,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我没有生你的气。”

    “是不是陆励成给你说了什么?”

    “没有,真的没有,我没有生气……”

    陆励成把电话拿过去,“许小姐,我是陆励成。我和苏蔓正在吃饭,有什么事情,能不能等我们吃完饭再说?”

    听不到麻辣烫说什么,只听到陆励成很客气地说:“好的,没问题,我会照顾好她。好的,好的,我会让她打开手机。好的,再见!”

    他挂了电话,“还吃吗?”

    我摇头,“其实早就吃饱了,只不过味道实在好,所以忍不住多吃了点儿。”

    他没说话,开始收拾碗筷,我不好意思,“我来洗碗吧。”

    “不用,你去吃药,药在桌子上,那个绿瓶子里的不用吃。”

    我倒了一把黄黄绿绿的药片,一口气吞下去。人的身体受伤了,可以吃药,人的心灵受伤了,该怎么医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