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我把水温调高点儿就可以了。”

    热水器的水忽大忽小,很不稳定,可毕竟有热水澡可洗,已经远远超出我的预期。浴室的设计很特别,没有照搬城里的瓷砖,而是用鹅卵石加水泥砌成的,既便宜又节省资源,还很美观。我边洗澡边纳闷,是这边的农村都这样,还是陆励成家比较特别?

    洗完澡,一打开浴室的门,就感觉一股寒风扑面,我还没反应过来,陆励成已经用羽绒服把我裹了个结实,拿大毛巾把我的头包住,拖着我快速地跑进屋子。

    屋子里很安静,我问:“大家都睡了?”

    “嗯,我姐他们回去了,我哥他们歇下了。农村里睡得比较早,冬天的时候四五点就吃晚饭,一般八点多就睡了,今天等我们回来,已经晚了。”

    “你住哪里?”

    “就在你隔壁,本来是一间书房,临时让大哥帮我搭了一张床。”他走到衣柜边,推开一道推拉门,“两个房间是相通的,这道门没有锁,不过你放心,你不叫,我绝不会擅自闯入。”

    我笑,“我又不是美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也笑,把一个吹风机递给我,“这是我嫂子的,她刚才特意拿给我,让我转告你一定把头发吹干再睡觉。这里不比城里,没有暖气,湿着头发睡觉,很容易感冒头疼。”

    我也感觉出来了,就上楼这一会儿工夫,觉得头皮都发冷,立即感激地接过来,吹着头发,“你嫂子真可爱。”

    陆励成坐在凳子上,笑看着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做对我的赞美吗?”

    我对着镜子里的他做了个鬼脸,“你去冲澡吗?”

    “现在就去。”

    我吹完头发后换上了自己的羽绒服。估摸他洗完了,拿着他的羽绒服到浴室外等他。他出来时没想到我在外面等他,有些吃惊。我把羽绒服搭在他身上,“你也小心点儿,一热一冷的,最容易感冒。”

    他边套羽绒服边开心地问:“冷吗?”

    我对着空中呵了口气,一道白雾袅袅散开,“呵气成霜。”

    两个人轻轻地摸进屋子,他指着一个个房间说:“我妈腿脚不方便,所以住楼下。哥嫂也住楼下,苗苗还跟父母睡,晶晶住我们对面。你平常如果需要什么,我不在,就让晶晶帮你去拿。”

    进了空调屋子,我感觉暖和起来,终于可以脱掉厚重的羽绒服。

    陆励成问:“睡吗?”

    我指着墙上的表,“你开玩笑吗?这么早,我睡不着,你呢?”

    “我平常一两点睡都很正常。”

    没电视、没电脑、没网络,两个城市人面面相觑。彼此瞪了一会儿,陆励成转身去书房里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一副象棋,“你会吗?”

    “我三岁就看我爸下棋了。”

    两人盘腿坐到床上,准备开始厮杀。我一边放棋子一边问:“你家的浴室很特别,是你弄的吗?”

    “我只是提出要求,盖房子的时候要有个浴室,具体执行者是涛子,听他说原本的设计是放在屋子里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放在屋子旁边,大概是为了排水方便。”

    他请我先走,我没客气,当头炮架上,他把马跃上,看住自己的卒。我开始折腾自己的车。老爸的口头禅是“三步不出车,死棋!”陆励成却没管我的动作,开始飞象、上仕。根据老爸的话,这种下棋方法的人要么很牛、要么很臭,陆励成应该是属于第一种了。我开始提高警惕,全力以赴。

    二十分钟后,我不能置信地瞪着棋盘,陆励成郁闷地说:“我已经被你将死了,你还在看什么?”

    “你在故意让我吗?”

    陆励成摇头,我点头,“我想也是,你又不是什么绅士君子。”

    “喂,喂!”陆励成提醒我不要太放肆。

    我终于确定自己赢了,刚想哈哈大笑,想起别人都在睡觉,只能压着声音闷笑。我赢了陆励成!我赢了陆励成耶!

    陆励成闲闲地说:“小人得志的现场版。”

    “哼!我就当你是嫉妒。你说,你这么狡猾阴险,怎么会下不好象棋呢?”

    陆励成盯着我,我立即改口:“我是说你这么聪明机智。”

    他似笑非笑地说:“你是不是对我的印象很负面?”

    我本来想嘻嘻哈哈地回答他,可突然发觉他的眼神很认真,便不敢乱开玩笑,老实地说:“以前有点儿,现在没有了。其实,最近一直在麻烦你,我很感激你。”

    他淡淡地说:“奔波了一天,早点儿休息吧。”他向小书房走去,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坐了会儿,想不通到底哪里得罪了他,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于是爬起来去敲门。

    “什么事情?”

    “没有空调,你现在也不见得能习惯,让这扇门开着吧,反正冬天睡觉穿得也多。再说了,开着门,如果睡不着,我们也可以聊聊天。”

    见他没反对,我拉开了门。

    我关了灯,爬上床,棉被应该刚洗过,能闻到阳光的味道。那个人阳光下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眼前。海南不会这么冷,会很温暖,阳光也会很灿烂,他应该会在阳光下微笑。他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呢?想起我们在寒风中的相依相偎?大概不会!海南是那么温暖的地方,他应该不会想起纽约的风雪……

    “苏蔓。”

    “嗯?”陆励成的叫声将我唤醒。

    “我已经叫了你十一声。”

    “抱歉,我没听到。”

    他问:“你在想宋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我沉默着,答案却已经分明,他也没再多问。

    在沉默的黑暗中,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那么微弱,那么悲伤,那么无助,让我不能相信说话的人是我。

    “你会……偶尔突然想起麻辣烫吗?我是说……某个时刻,比如在黑暗中,比如一个人在地铁里,比如走在路上,比如听到一首歌,或者吃到一种食物……”

    “如果有这么多‘比如’,你应该把‘偶尔’和‘突然’去掉。”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