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么了?”

    涛子好脾气地说:“不要因为你朋友的事情放弃了属于自己的晚上。”

    我愣了愣,说:“你说得对。”

    道理很多人都明白,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涛子说了好几个笑话,想恢复先前的气氛,可都没有成功,他忽然一拍脑袋,从竹筐里拿出一支旧竹笛,笑着说:“这东西竟然好像还能吹。”凑到唇边,试了试音,滴溜溜地吹起来。这我是没听过的曲调,估计就是当地小儿放牛的时候吹奏的曲子,简单活泼。

    他吹完了,我刻意地大声叫好,表示自己很投入。

    涛子笑着对陆励成说:“小舅,帮我奏个曲子。”陆励成接过竹笛吹了起来,夜色中一连串的花音,连火光都好像在随着音符跳舞,涛子轻轻咳嗽了一声,唱起来,“山歌不唱冷秋秋,芝麻不打不出油,芝麻打油换菜籽,菜籽打油姐梳头,郎不风流姐风流。山歌调子吼一声,顺风传到北京城,皇上听到离了位,娘娘听到动了心,唱歌的不是凡间人……”

    涛子唱山歌,声色俱全,我被他逗得差点儿笑趴到地上去,难怪古代男女要用山歌传情,涛子这么个老实人,一唱山歌也完全变了样。

    笛音转缓,涛子望着我,歌声也变得慢下来,“唱歌要有两个人,犁头要有两根绳,绳子断了棕丝缠,枷档断了进老林,歌声断了难交情。”

    我连忙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我不会唱山歌,从来就没唱过,也就听过刘三姐的。”

    涛子说:“随便唱,没人规定要唱山歌,唱歌的本义只是娱己娱人。”

    我皱眉苦想,陆励成的笛音又开始响起来,曲调竟然无比熟悉,涛子立即鼓掌叫道:“就唱这首了!”

    我暗合了几个曲调,随着陆励成的伴奏开始歌唱:

    椰风挑动银浪

    夕阳躲云偷看

    看见金色的沙滩上

    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

    眼睛星样灿烂

    眉似星月弯弯

    穿着一件红色的纱笼

    红得像她嘴上的槟榔

    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

    想到泪汪汪

    湿了红色纱笼白衣裳

    啊……

    南海姑娘

    何必太过悲伤

    年纪轻轻只十六半

    旧梦逝去有新旅做伴。

    唱到这儿,我才明白了陆励成的用意,抬头看向他,他垂眸凝视着篝火,专注地吹着笛子,似感觉到我看着他,他也抬眸看向我。火光跳跃,隔火相望,我们都看不清彼此眼底的情绪,只看到黑眸中映照出的篝火。

    啊……

    南海姑娘

    何必太过悲伤

    年纪轻轻只十六半

    旧梦逝去有新旅做伴。

    歌声渐低,笛音也缓缓消逝。涛子想鼓掌,可看我们两个都一言不发,也不敢说话。我对陆励成说:“谢谢!”

    他淡淡一笑,把鸡取下来,用一片湿粽叶包着,将一个鸡翅膀撕下来,“谁想尝第一块?”

    我对他的厨艺信心很足,立即伸手去拿,没想到涛子也去拿,恰好两人各抓住了一边。

    涛子解释:“我喜欢吃鸡翅膀。”

    “废话!谁不爱吃?”

    “我是晚辈,你要让着我点儿。”

    “我还是长辈呢,你要孝敬我一点儿。”

    涛子看向陆励成,我也看向陆励成。陆励成无奈,“两位的幼稚行为让我很荣幸。两只鸡翅膀,你们一人一只,女士优先。”

    涛子松手,我大获全胜,得意扬扬地拿走了鸡翅。这是一只家养的鸡,又是用松柏枯枝烤出来的,味道果然没有让人失望,皮焦脆,里面的肉却鲜嫩,口齿间盈满了松香。很快,我就把一只鸡翅吃完了,又抢了一个鸡腿,一边喝酒一边吃。

    高粱酒的后劲儿上来,我觉得身上有些燥热,走出了山洞,外面的风竟然很大,吹得人摇摇欲坠。一天繁星,触手可及,难怪李白会生出“手可摘星辰”的想法。我向着天空伸出双手,可惜仍然摘不到。

    陆励成在我身后说:“不要再往悬崖边走了,有的石头看着牢固,实际上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松动了。”

    我回头看向他,指着自己心脏说:“就像人的心,这里看着好好的,实际上已经碎裂了。”

    他不说话,只一双眼睛比苍穹上的寒星还亮。

    我跑回篝火旁和涛子喝酒,涛子一首歌、一筒酒,要我也一首歌、一筒酒,否则什么都别想吃,什么都别想喝。其实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用他的方式让我快乐。

    他唱山歌,我唱流行歌,两人土洋混杂,把酒当水一样灌下去。

    外面的山风呼呼地吹着,就像是要把人心都掏空,那些事、那些人无处不在……

    一坛酒还没喝完,我已经醉趴在地上,把陆励成当枕头靠。涛子和陆励成仍喝着酒、聊着天。陆励成说话的时候,时不时低头看一眼,随着我的姿势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我的手总是不老实地想去动篝火里的红薯,我一动,火星就乱溅,他阻止了几次没成功,索性直接握住了我的手。

    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他们说话,刚开始还能跟上他们的思路,听到涛子给陆励成讲他的毕业计划,征询意见。他打算抓住国家现在对大学毕业生自主创业的优惠政策,注册一个品牌,专门做盆花,初期资金他打算自己拿一部分,在村里公开融资一部分。后来他们的话语逐渐细碎模糊,我只看到两个投在山壁上的身影在篝火中跳跃。

    迷迷糊糊中,听到林忆莲的歌声。

    “野地里风吹得凶,无视于人的痛苦,仿佛要把一切要全掏空……”我刚开始还傻傻地跟着音乐声哼唱,“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情潮翻涌,隔世与你相逢,谁能够无动于衷,如那世世不变的苍穹……”忽然反应过来这是我的手机在响。我紧紧地捂住耳朵,我不要接听!我不要听宋翊的事情!

    “苏阿姨,你的电话。”

    我更用力地堵住耳朵,我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