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掌心轻触着茶杯,沉默地微笑着,我也沉默地等待着她的下文。她专程到医院一趟,不太可能只是为了陪陈教授过来看我爸爸。
“你是怜霜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阿姨请讲。”
“怜霜有多……喜欢……宋翔?”她的语气很是艰涩,不知道究竟是“喜欢”这个字眼对她来说有些敏感,还是“宋翔”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有难以承受的沉重。
我呆了一下,回答道:“很喜欢,非常喜欢。”
她眼睛中有悲哀,但是仍然克制得很好,微笑着问:“她为什么不喜欢陆励成呢?我和她爸爸都对陆励成印象很好,怜霜之前对他很不错的,我问她,她也说喜欢,为什么突然就和宋翔约会了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她微笑着说:“我知道这些问题应该直接去问自己的女儿,可是……”她垂下了眼睛,掩饰着眼中的悲伤,“她很少和我谈心事,每次我想和她谈,她都会不耐烦,如果说得太多,我们就会吵架,我是个非常失败的母亲。”
我想了想说:“怜霜之前就喜欢宋翔的,她说她在五六年钱就喜欢上他,不是突然。”
“什么?”王阿姨脸色煞白,“不可能!她六年前根本看不见任何人!”
“她说她没见过宋翔,她只听过宋翔的声音,可她就是喜欢上了这个声音。”
王阿姨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眼里都是不可置信,她的申请让人感受到她内心的悲痛和无助。我努力镇静地说:“她非常喜欢宋翔,宋翔也很喜欢她,不过,她告诉我说您和伯伯都喜欢陆励成,所以才一直瞒着你们。阿姨,尽量成全他们吧!”
“宋翔喜欢怜霜?宋翔喜欢怜霜?”王阿姨悲凉地冷笑起来,“他这个骗子!”她力持克制自己,可手却簌簌地抖着,“我不会同意!她爸爸更不会同意!她绝对不能和宋翔在一起。宋翔害了我们一个女儿还不够,难道还要害另一个吗?”
她从出现到刚才,说话、举动都非常有分寸,可此时竟然失态至此,而我被她的话语震住,好半天脑袋里都反应不过来她究竟说了什么。
“阿姨,您……您说……麻辣烫……怜霜她有一个姐妹?”
王阿姨看到我的样子,哀伤地问:“怜霜从来没告诉你她有一个姐姐吗?”
我摇头,“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问我有兄弟姐妹吗?我说没有,我是独生子女,她说她也是。”
阿姨轻声说:“你原谅她,好吗?她不是有意骗你的。从她的内心深处,也许真的一直认为就她一个人。这些全是我的错。”
我的脑袋里完全消化不了这些信息,可我不能让一个母亲如此低声下气地对我道歉,只能胡乱地答应着:“我不怪她。”
“谢谢你!这几年怜霜和你在一起,有了从没有过的快乐,人变得开朗积极,我和她爸爸虽然不好意思当面谢谢你,可心里一直都很感激你。现在,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答应。”
“什么事?”
“怜霜的爸爸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事情,知道后肯定会震怒。我们绝对不会让怜霜和宋翔在一起,到时候,怜霜只怕和我们的关系会更紧张,也许要麻烦你多开导一下她。”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和宋翔在一起?阿姨,我认识宋翔已经很多年,我可以用性命保证,他是个好人。”我的情绪也起了波动,语气有些失控。
“绝对不可能!”她坚决地摇头,“怜霜的爸爸绝不会原谅他!宋翔也绝不是因为喜欢怜霜才和她在一起,他只是为了他自己,怜霜这丫头太天真了!”
她的态度非常决绝,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再也不肯多说,只说让我多陪陪怜霜,多开解她。我挂虑着父亲,想着几位专家的会诊结果应该出来了,所以只能和她道别。
回到病房,父亲还没回来,又等了一个小时,护士才推着父亲进来,大概因为今天医生的阵容吓着了她,她虽然不知道我是何方神圣,但是至少肯定能请动真么多国手大师汇聚一堂的人不一般,所以对我和父亲异样的和蔼谨慎起来。
住院治病是一场磨难,不仅仅是肉体上,还有精神上,这个我在五年前已经深刻体会过。我现在只希望不论以何种方式,父亲在未来住院的日子里受到最大的尊敬和照顾。至于所欠的人情,我愿意做牛做马去报答。
陈教授和张医生一块儿向我详细分析父亲的病情。陈教授制订了新的医疗计划,他新加了一些药,有些药中国还没批准进口,不过他可以通过做医疗研究的名义开给我的父亲。
我毫不犹豫地签署了同意书,毕竟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我听到的第一线希望。
回到病房,父亲谨慎还好,我也心情比较振奋。
一个护士来给我们送热水,以前都是我自己去打水的,她离开前又客气的说有需要帮助的时候随时找她们。
父亲笑着和我说:“我家蔓蔓出息了,爸爸也跟着沾光了。”
我摇着他的胳膊说:“你家蔓蔓花见花开、人见人爱,朋友都愿意帮她。”
老爸摸着我的头笑,过了一会儿,眼中忧色又浮现出来,“蔓蔓,你……宋翔……”他终是不忍心说下去,轻声一叹,转移了话题,“陆励成这小伙子看着也不错,这段时间多亏了他帮忙。”
我笑了笑,抱着他胳膊,挤到他身边,和他躺在一起,“爸爸,给我讲故事吧!我想听你年轻时候的故事。还有,你怎么认识……妈在下的?”我犹豫了一下,吐出了我在爸爸面前许久未提的妈妈。
爸爸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那都好久了,你妈妈……”他看我一眼,叹气,“你可真不如你妈妈长得模样俊俏,你的额头像爸爸,不好看。”
我哼哼唧唧地不肯答应,“我让你给我讲你如何认识妈在下的,你干吗说我坏话?你要再说我坏话,我可生气了。”
“好,好!我就讲。那时候,我是货车司机,不拉人的。那天你妈妈有急事要进城,听人说我正好要去城里拉货,就跑来请我带她一程。我刚开始也没留意她长什么样子,就记得她两只辫子甩来甩去,甩得我眼睛都花了。她的头发可真香,车厢里一股槐花的清香……”
父亲的笑容没有平常的勉强,幸福得十分真实,如同回到了那个冬日的午后,他紧张地带着一个少女奔驰在路上,车厢里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清香,他根本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像要蹦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