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烫的眼泪滚落,滴在画上;我的眼泪也滚落,滴在她的受伤。
“麻辣烫,如果你死了,我永不会原谅宋翔!可这世上,我最不想恨的人就是他。如果你真把我视作姐妹,请不要让我痛苦!”
我站起来,向外走去。门外,许伯伯盯着我,眼中满是焦灼的希望,我把日记本还给他,“我已经尽力了,最后的选择要她自己来作。”
许伯伯还想说什么,我却已经没警力听,快速地跑出医院,拦住一辆的士,告诉司机,去房山。
老房子里总是有很多故事。每个抽屉、每个角落都有意外的发现,玩过的小皮球、断裂的发卡、小时候做的香包……
我关掉了手机,拔掉了座机,断了网络。
我一边整理未完成的相册,一边整理房间,把爸爸妈在下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收好。
我每天清晨去菜市场,花十来块钱买的菜够我吃一天。我买了本菜谱,整日照着做,什么古怪的菜式都尝试,丝毫不怕花费时间。晚上坐在上看电视,从新闻联播看到偶像剧,一点儿没觉得闷。
白日里,一切都很好、很安静,晚上却常常从噩梦中惊醒。
一周后,我去买完菜回来时,看到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牧马人”。我的腿有些发软,不知道究竟是该上去还是该逃避。我坐到地上,盯着自己的鞋尖,迟迟不能作决定。
“苏蔓,我们在上面等了你两个小时,你在楼下晒太阳?不要说你不认识我的车了。”
“不知道她不想见我们中间的谁?宋翔,你是不是该主动消失?”
麻辣烫的声音!我跳了起来,她坐在轮椅上朝我笑,陆励成站在她身边,宋翔推着轮椅。阳光正照在他们身上,一天明媚。
麻辣烫眯着眼睛说:“照顾下病人,过来点儿,我看不清楚你。”
我赶紧走到她身前,她笑,我也笑,一会儿之后,我们俩紧紧地抱住了彼此。
她说:“两大罪状:一、我生病的时候,你竟然敢教训我。二、竟然不来医院看我。说吧,怎么罚?”
“怎么罚都可以。”
麻辣烫咯咯地笑,“你说的哦!罚你以后每周都要和我通电话,汇报你的生活。”
我困惑地看着她,陆励成在一旁解释:“她的小命是保住了,可肾脏受到损伤,还需要治疗和恢复,王阿姨打算陪她一块儿到瑞士治病。”
“如果全好了,眼睛就能完全复明吗?”
“也许可以,也许不,不过那重要吗?正好可以一周七天,每天戴不同颜色的隐形眼镜。”麻辣烫翘着兰花指,做烟视媚行、颠倒众生的妖女状。
我大笑,我的麻辣烫真正回来了。仰头时,视线碰到宋翔,我很快回避开了。
机场里,大家都在等我和麻辣烫,她拉住我不停地说话,我只能她说一句,我点一下头。终于,她闭嘴了,我笑着问:“小姐,可以上飞机了吗?”
她盯着我,突然说:“你给我读完许秋的日记的第二天,我统一让宋翔进病房看我。”
我有点儿笑不出来,索性也就不笑了。
她说:“我给他讲述了我爸爸和妈在下的故事,我告诉他,我是一个很小气自私的女人,绝不会犯妈妈犯过的错误,绝不会生活在另一个女人死亡的影子中,所以,不管他是否喜欢我,我都要和他分手。宋翔同意分手。”麻辣烫沉默了一会儿,“在他走出房间前,我问他是否曾经有一点儿喜欢过我,本来没指望他回答的,没想到他很清晰明确地告诉我,他不能拒绝我,是因为我有和许秋相似的眼神;他对我无所不能的宠爱,是因为他当年对许秋没有做到。他在用对我好的方式弥补他亏欠许秋的。”
麻辣烫笑了笑,“他竟然丝毫不顾虑我仍在生病,就说出那么残忍的答案。当时我有些恨他,让他滚出去。可后来我想通了,这个答案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答案,因为我可以毫无牵挂地忘记他了。”
麻辣烫轻捏着我的肩膀,“我因感激、无助而对他生爱,爱上的本来就不是他,而是一个不管我是谁,都会牵着我的手,温柔地对我,带着我走出黑暗的人。他对我好,我却折磨他,当时心里甚至觉得是他的错,对他隐隐地失望。现在才知道,我压根不了解他,也没真正珍惜过他。”
我问:“你告诉他许秋的事情了?”
麻辣烫摇头,把一沓复印文件递给我,竟然是许秋到纽约后的日记。
“没有!我想这个决定权在你手里。其实,他不是一个好的爱人。他是你的唯一,你却不会是他的唯一。但是,爱情本来就不公平,谁叫你不可能忘记他呢?你会给他看吗?”
我反问麻辣烫:“他深信许秋爱他,深信许秋的美好,也深信自己因为年少气盛、不懂得包容对方的缺点而辜负了许秋。如果我告诉他,他所相信的一切都是虚假的,相当于打破了他所相信的一切美好,这种做法对吗?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虽然想起我时会痛苦,可也会为自己曾有过这么好的朋友而感到幸福。可突然有一个人跳出来告诉你:‘麻辣烫,苏蔓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的。她实际上很坏,她不但内心深处没有视你为姐妹,还曾做过背叛你的事情。’你会如何想?你会感激这个告诉你实话的人吗?”
麻辣烫想了一会儿,摇头,“我不会,也许我还会憎恨他多事。”她的眼睛中有悲悯,“蔓蔓,你真爱惨了他,对吗?”
我淡淡地说:“他爱不爱我,和他爱不爱许秋并不冲突。我们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我即使打破许秋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代表他就可以爱我。如果他爱我,就会主动往前走,可他压根不打算忘记过去,所以……”我把日记复印件还给麻辣烫。
麻辣烫把它们收好,“我爸爸如果不是为了救我,绝对不会对别人承认许秋是一个有心里疾病的孩子。父母都是偏心的,在他眼中,不管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都是情有可原的,宋翔即使什么都没做,也不可原谅,否则他不会明知道许秋在纽约的事情,却依然痛恨宋翔。我怀疑他保留许秋日记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我。现在我已看过,许秋的日记大概已被销毁,所以,我会替你留着它,只希望宋翔值得你那么爱他。”
王阿姨叫:“小怜,蔓蔓,必须要登记了。”
许伯伯笑着说:“这两个孩子,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想聊天什么时候没有机会?非要赶着在机场一股脑儿地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