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狼烟

作者:李晓敏

师部设在县城南边山上的一座大宅子里,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庄园,朱楼翠阁,气势磅礴。如果不是周围的高墙上的铁丝网和门前警戒的士兵,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是军事重地。

“真是气派啊!”牧良逢不由得感叹。

猛子说:“是啊!这比以前扎在寺庙的师部强多了。”

“那个是前线的临时师部,当然,这个也是临时的,宅子是本地一户有钱人借给我们师的。”张团长说:“大家下车吧!”

吉普车停在大门前,一个卫兵认识张团长,看到他立即打招呼:“张团长,师座在里面等你们,请跟我来。”

院子非常清幽,两三株梧桐树伸展着碧沉沉的浓阴,师长正在院子里缓缓地踱着步。

“报告师座,张团长他们到了!”卫兵通报。

张团长和牧良逢一行连忙给师长敬礼。

“都坐下来吧!”师长说:“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想嘉奖一下你们,当面感谢你们为抗战所做的贡献。你们这次在沦陷区干的漂亮,打出了我们师的威风。”说完,师长从一个皮包里抽出一张纸:“这是战区长官部给你们的嘉奖令。”

猛子以前当过师长一段时间的警卫员,知道师长是个性情中人,大大咧咧地问:“师座,该不会就只是一张纸吧!?有没有别的奖赏给我们?”

“战区长官部奖你们每人5000元钱,还有一把好枪。”

牧良逢一听好枪就来了精神,对钱倒是无所谓。“什么枪?”

师长打了个手势,一个士兵背出三把狙击步枪来,真是好枪,三把都是崭新的M1903式斯普林菲尔德狙击步枪“你们原来用的枪我派给下面的部队了,今后你们就用这个。”

说完师长又取笑牧良逢:“还要不要当逃兵了?”

牧良逢嘿嘿一笑,摇摇头。

“哈哈……”师长笑了起来,又对张团长说:“我准备把他们三个调到师部的特务营来,你觉得怎么样?”

张团长一听师长要挖他的墙角,着急了:“师座,他们几个在我团呆得好好的,咱要调走呢!?”

“好好好,我知道你舍不得这三把好枪,本来友邻部队也向我们借他们几个过去当射击教官的,我没同意,现在我跟你借,我让他们三个人担任特务营的射击教官,两个月以后还给你,这总行了吧?”师长瞪了张团长一眼,张团长嘿嘿笑了笑:“那就借给特务营吧!”

“小鬼子不久在广西会有些大动作,这两个月好好抓紧时间练兵,不可懈怠懂吗?”师长目光在人群扫了一圈:“要拉出去打得赢,打出我军的威风。”

众人一起立正。

“没什么事的话你们三个就留在师部了,中午饭我做东,请你们吃地道的湘菜。”

牧良逢还在想着回家一趟,但一想到大战在即,服从命令留了下来。

师长说:“我也不亏待你们几位功臣,今日起全部晋升少尉,完成练兵任务后,下到各个连队去任职,大家有意见吗?”

牧良逢他们自然没有意见,张团长却不同意了:“师座,您这是刘备借荆州啊!”

“哈哈哈……”师长大笑不已。笑了以后,好象又想起一件事来:“牧良逢。”

“到!”

“你是风铃渡人对不对?”师长问他。

“师长真是好记性啊!我就是风铃渡的。”牧良逢咧嘴打了个呵呵。

师长问:“这次从武汉回来后,回过家没有?”

牧良逢说:“昨晚才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回家。”

师长若有所思:“嗯,这样吧!给你放两天假,回去呆两天好不好?”

“好啊!谢谢师长。”牧良逢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师长叹息一声:“大战在即,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或者……还能不能回来,让你回家一次是应该的。”

一听这话,大家都不作声了。

“来,大家跟我来,今天我要好酒好菜招待你们。”师长立起身子,进了正厅。张团长看着几个小伙子还在发愣,说:“兄弟们,今天就在师长这好好吃喝!一会儿牧良逢跟我们的车回去。”

几个人进了正厅,打量着室内的摆设,案台、茶几、高背雕花靠椅、八仙桌……室内高堂明镜,各类家具一应俱全,显得好生气派。

勤务兵已经在上菜了,桌上七碗八碟都是正宗的湘菜,还有一瓶陈年绍兴。

师长让他们几个人坐下,亲自给他们每人满上一碗酒:“这酒来头不小啊!是战区长官送给我的,一直没舍得喝掉,今天拿出来给你们几个开开洋荤。”

“据说陈年绍兴琥珀色酒膏,晶莹耀彩,中人欲醉,果然不假啊!看来师座真是下血本了!”张团长是酒道中人,喝了一口便知道这酒来历。

牧良逢不懂酒,被师长以酒是军人的血性为由硬劝着喝了小半碗,但是没醉,几个人吃了饭,师长让张团长带着他们几个去后勤处每人领了一套新的军官服。

“今后你们就在特务营好好教射击,不要丢我们204团的脸面,明白吗?”张团长看着他们乐呵呵地换好了衣服,训话说。

猛子嘿嘿一笑:“团座,我们再回来时,你是不是应该给个连让我带带了?”

“你如果有这个能力,我给你一个营。”张团长看看手下的几个爱将,哼了一声:“牧良逢跟我们回去,猛子和小伍留下来。”

张团长、牧良逢、李天佑和小东北四人上了车,在猛子和小伍的军礼与目送下,驶出了师部。

从县城到风铃渡开车大约要四个小时,大部分地段都是山路,一座座怪石峥嵘、幽壑纵横的大山将马路包围起一起。山间奇松苍劲,碧翠斑斓,丝毫看不出冬日将至的万物萧条,汽车行到一半的时候,一块大石头拦在马路正中间。

“妈的!谁这么缺德啊!”开车的小东北骂了一句,将汽车停了下来:“大家下来帮忙抬石头。”

牧良逢在沦陷区养成了的警惕性让他下意识地把背上的那把新M1903式斯普林菲尔德狙击步枪取出来,将子弹顶上膛,眼睛把周围的环境扫了一遍,他们停车的这个地方正好是一个转弯处,路的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密林,山腰间流泉淙淙,白云缭绕,是个打伏击的绝佳位置。

张团长几个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军人了,看这情况隐隐也有些不对,都把枪拔了出来,就在这时,突然听得一声尖锐的口哨声,从旁边的密林里冲出二、三十个手持长短枪的彪形蒙面大汉。

“他妈的,碰上土匪了。”张团长是个急性子,一看这情形立即子弹顶上了膛。

“几位长官对不起了,我们不要别的,只希望你们把手上的家伙留下来就行。”为首的一个土匪把手上的盒子枪朝天亮了一下。

“你们这帮王八蛋真是不知道死活,连老子都敢劫。”张团长大怒。

“对不起长官,这年头我们没有谁不敢劫,兄弟们也不要你的钱不要你们的命,只想留几支枪占山为王,混口饭吃。”土匪头目阴阳怪气地说。

李天佑和小东北站在车上,把冲锋枪提了起来:“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知道这是谁吗?国军204团张团长。”

那土匪头目一点也不慌:“我们都是山里把式,不晓得你们什么张团长李团长……你们最好配合一些把枪留下,否则不管谁我们照样把他打成马蜂窝。”

旁边一个土匪插嘴:“二哥,不要跟他们废话了,干脆一顿乱枪打死拉倒,让他来个死无对证。”

“他妈的,老子这就收拾了你们这群王八蛋。”张团长见这伙土匪太过嚣张,彻底激怒了,提起枪就要开火。牧良逢拦住了他,他知道这一枪下去,几十个土匪立刀就会把他们打成马蜂窝。他和土匪打过些交道,知道他们没胆子跟部队做对,无非是借着人多势众抢几把枪。

“我是土生土长的风铃渡人,对面的兄弟是那个山头的,报个名号。”牧良逢站起来喊话:“你们在这一带混,也算是乡里乡亲的,兔子不吃窝边草这道理总懂吧!?”

那土匪头目有些意外:“你是风铃渡的?”

“正是!”

“既然如此,那就留一条枪,我放你们走如何?”那土匪头目讨价还价说:“我就要你手上那条枪。”

牧良逢恼了:“你要下我的枪?你还没有报上名号呢?”

旁边那个多嘴的小土匪又插嘴说:“二哥,少给他们罗嗦了。”

牧良逢说:“你真想下我们的枪,不防动手试试。”

那土匪头目知道其中的历害,真打起来的话,两把冲锋枪一下子就可以将他们撂倒一半,土匪只是求枪,不敢真的开火。

“名号我当然不会留了,否则我们今后还想在这一带混吗?”那土匪头目倒不笨。

牧良逢哈哈大笑:“原来都是些鼠辈,连名号都不敢留,今后也不用在这一带混了!我告诉你,我这把枪鬼子都下不了,你们就更不用说了。识相地给我们让路,否则别怪我枪下无情,第一枪就要你的小命。”

这伙土匪平时里在这里打劫落单的国军,屡试不爽,没想到今天碰上硬货色了,一时骑虎难下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问牧良逢:“你是风铃渡的人,有本事的留下名号,兄弟日后一定登门拜访。只要你敢留下名号,我就放你们过去。”

这话无疑是在威胁牧良逢。

“听好咯!我叫牧良逢,有种你就来找我。”牧良逢狠狠地说:“现在国难当头,你们这群人不为国出力,反而公然袭击抗日军人,为害地方,你们不想活了?”牧良逢吃准他们不敢先开火,所以说话义气足了很多。

那土匪头目一听这话吃惊不小,没再多言语,“呼”地吹了一下口哨,带着一群土匪一下子散了个干净,转眼间就消失在路边的密林之中。

“王八蛋,老子这段时间正没仗打手里痒痒,明天就把这伙土匪剿了。”张团长看着几个手下将路中间的石头抬开,然后怒气冲天地吼道:“牧良逢,你是本地人,对这一带的情况熟,这两天你就别回家了,给我们当向导,消灭这伙土匪。”

“……”

“牧良逢,你他妈的听到没有?”

“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