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那个蒙着白色被单的人忽然间挣扎着坐了起来，两只手在空中乱晃，似乎是想抓住些什么。
方奕琛毫不犹豫地抄起手边桌上的水果刀扔了出去。
锋利的匕首像回旋镖一般高速旋转，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光向那个“人”飞去。
刀尖划开白布，却恰好擦着那人的脖子转了过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掀起一阵寒风，却连对方的皮肤都没有触碰到。
白布落下，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唐迟楚。
这情景一下子给方奕琛吓傻了，还保持着刚才掷飞刀的姿势，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干什么。
唐迟楚也愣住了，一手抓着白布，一手摸着自己冰凉冰凉的脖子。
完了完了，这下他肯定知道自己实力不简单了。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了有一会儿。
“你......”唐迟楚眯起眼睛，狐疑地说道：“幸好你准头差。”
原来他没有起疑心啊。
“不好意思啊唐哥哥，手滑了。”方奕琛尴尬地直起身子挠了挠脑袋。
“手滑？”唐迟楚剑眉皱起。
不过话刚说完他便又开口错开了话题：“你怎么在这里？”
方奕琛心想这我怎么知道，放不放人进鬼域是鬼决定的，要问也该去问那只女鬼啊。
“不知道......大概是被女鬼盯上了？”他搪塞道，“那哥哥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唐迟楚剑眉又皱起，“那时候我们一群人走在一起，应该是在二楼，发现有间屋子的门没锁，我就走了进去。”
他顿了顿，又说道：“结果我刚进来门就关上了，然后就失去了意识，但我记得在最后一刻九婕抓住了我的手......她应该和我一起进来了才对，你刚刚有看见她么？”
她确实是进来了，但只进来了一半。
想起浴室里那个只剩半截的可怜女孩，方奕琛苦笑了一下，答道：“不知道。”
他也是因为门突然关上而和花颓他们分开的，从现状看来，进入鬼域的方法很可能就是“通过门”。
赛因和之前趴在唐迟楚身上的鬼婴儿都不见了。
鬼婴的目的不好说，但他清楚赛因一定会服从命令寸步不离保护唐迟楚的，它如今不在只可能有两个原因——
一是它受到攻击失去行动能力，或者更糟糕。
二是鬼域“关门”关得太快，赛因还没反应过来就和唐迟楚分开了，像他那群小弟们一样。
方奕琛心里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赛因虽然只是一只小指猴，实力却不输七宗罪，甚至可能比迟钝和缓慢还要更胜一筹，世界上能奈何得了它的鬼屈指可数。
而且他方才也切身体会过，这鬼的速度确实是极快的，连他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就被带进了鬼域之中，更别说赛因了。
想到这里，方奕琛越来越好奇这鬼域之主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不过现在......还是先想办法把这个穿着西装来抓鬼的蠢货安全送出去吧。
方奕琛看了一身正装、衣冠楚楚的唐迟楚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唐哥哥，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昏迷前走进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是现在这个房间吗？”方奕琛问道。
唐迟楚摇了摇头，皱着眉头回忆道：“那是一间很古怪的屋子，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但一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臭味，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
说完，他看了看被铁板封死的窗户和紧锁的房门，忽然站起身来，有点震惊地说道：“我记得我从窗户玻璃里看到了一个小孩脸的倒影，就在我的肩膀上！”
小孩？是那个鬼婴儿。
一般情况下，普通人是看不见鬼魂的，但鬼域里阴气重，鬼怪有了实体，就会被看见。
唐迟楚当时不能直接看见鬼婴，却能够通过玻璃反光发现它的存在，说明他当时走进的那个房间还属于现实世界，但阴气远比其他地方更强。
那个房间或许就是这片鬼域的“根”，没准女鬼就是死在了那里。
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还是要先从这里出去。
方奕琛整理了一下表情，说道：“唐哥哥，我们还是先想办法逃出去吧。”
“逃出去？”唐迟楚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说道：
“那个死神不会来救我们的么？”
好家伙，你是哪个童话里逃出来的公主吗？就知道等着别人来救。
“这里是鬼的地盘，死神可能找不到。”方奕琛十分诚恳地说道。
“那就叫他再用心找找，要多做事才能成长。在其位谋其职，别总想着划水，他这样是不会有进步的。”
“......”
死神本神表示他不想进步，只想赶紧退休回家躺在床上玩手机，然后在床边放一瓶一升装的大可乐，渴了就咕噜咕噜一大口，咸鱼并快乐着。
“那你就留在这里吧，”方奕琛两手一摊，“我还要赶回家看《上班的诱/惑》，今晚大结局。”
“还是一起走吧，总不能让你一个人乱走。”唐迟楚冷冷地说道，一脸的高傲和不耐烦。
“得了吧，你就是也想看电视剧。”
*
这片鬼域并没有刻意为难他们，两人轻而易举地就拆掉房间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空荡荡的，一切仿佛都在悠长岁月中走过一轮，灰尘堆积，灯具锈蚀，空气中带着一种旧书刚被翻开时的味道，一丝风也没有。
“好黑啊。”方奕琛抬起手扇开周围的灰尘，“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
“没关系。”唐迟楚从容地说道，优雅地举起右手扯开衣袖，“我的手表是夜光的。”
“......”
看着表盘上的夜光奥特曼图案，方奕琛的眼角抽了抽。
“你居然喜欢赛文，明明迪迦才是最帅的。”
这就是黑帮大佬和死神的快乐吗？爱了爱了。
*
两人沿着昏暗的走廊往前走，每一间屋子的门上都挂着扭曲狰狞的画像，猩红的笔触十分刺眼。
如果不是方奕琛清楚记得上世纪他亲手引渡了毕加索先生，他几乎都要以为这鬼域是他老人家建的了。
“喀嚓。”
一声脆响从唐迟楚脚下传来，两人低头一看，是一具枯骨，上面沾满了蛛网。
也许是和他们一样误入的可怜人，结果到最后都没有逃出去。
两人默契地都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将它搬到了墙边。
又走了一会儿，唐迟楚才开口道：“你为什么想当死神？”
“啊？”
“感觉你不是那种为了永生来参赛的井底蛙。”唐迟楚又说道，“是为了赫尔海姆的财宝么？”
财宝？这是哪个天真的玩家传出来的谣言？死神有个屁的财宝，这个月的房租钱还没凑齐呢。
“嗯......”方奕琛懒得解释，反正解释了对方也不会信，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其实你长得不错，脑子也机灵，随便去当个牛郎什么的也能年薪百万，没必要来这个游戏里玩命。”唐迟楚宛如老父亲一般劝说道。
方奕琛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突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要不以后干脆拉着迟钝、傲慢、暴怒他们去出卖/色/相吧？还当什么破死神，天天007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还全年无薪，三个月轻松实现天桥下讨饭。
“唉......”方奕琛长叹一口气，反问道：“那你呢？你又为什么想当死神？”
“为了救一个人。”
“他......是生病了？”方奕琛问道。
“不，他死了。”唐迟楚说道，“但是不都在说什么轮回转世么？我想成为死神，再次找到他，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
方奕琛发现这些人真的很爱编谎言来欺骗自己，因为他们向往财富，就编造了死神的遗产；因为对逝者心存愧疚，就强行认为存在转世轮回。
可实际上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人一死，说得好听叫灵魂被引渡到彼岸，说得不好听就是烟消云散，哪里都找不到。
除非像方奕琛这种，被强行和神册绑在一起半生不死的存在。
说完，唐迟楚就不再继续说话了，两人继续沉默地往前走着，两侧房门上的图画换了又换，每一张都混乱又抽象，似乎是一个个在讲述故事的精神病人。
方奕琛看得头疼，只想着找个机会趁唐迟楚不注意用镰刀把鬼域撕开，然后装作发现新大陆一样带着他逃出去。
唐迟楚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在吃自己的孩子。”
“什么？”方奕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幅很抽象的画，大部分是红色的，凌乱的褐色线条隐约勾勒出了一个女人，她正拿着一个勺子，腹部猩红一片，在她旁边还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这是棠城很有名的一个案件，”唐迟楚解释道，“好像是十几年前，一个女人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却是个女儿。结果婆婆不满意，处处为难她。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女人把家里所有人都杀了，警察赶到的时候她正在用勺子挖孩子的脑子吃。”
残忍的女鬼......脑袋缺了一块的小婴儿......全都对上了。
方奕琛刚想再走近点仔细看看那幅画，却听到脚下一声脆响：“喀嚓。”
他低下头。
是刚刚那具骸骨，摆放姿势和之前一模一样。
走了这么久，他们又回来了？
方奕琛正飞速思考着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他抬头一看，天花板上是一张微笑着的脸——
他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