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奕琛的第一反应是:陈鹏蓬袭击了花颓。
但下一秒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花颓后脑勺的伤口虽然看上去可怕,鲜血淋漓的,但实际上并不算太严重,袭击者似乎只是想让他昏过去而已,并不想要他的命。
而房间里也有明显的挣扎和拖拽痕迹,看样子陈鹏蓬确实是被人强行掳走的。
方奕琛赶紧差使陆赋机去叫医生,然后自己给花颓做了个紧急处理。
他后脑勺的血迹已经有点儿干了,看样子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等花颓悠悠醒转,陆赋机和胡安寅已经拿着拷贝的监控回来了。
“小白兔!陈鹏蓬,陈鹏蓬被抓走了!”花颓一睁开眼睛,忽然猛地弹起来,揪着方奕琛的手臂语无伦次道。
“别激动。”方奕琛起身帮他重新绑了绑松开的绷带,“你详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颓顺了口气,说道:“当时陆赋机刚走,忽然又哗啦啦进来好几个保安,什么都不说就要带走陈鹏蓬,我想阻止但被敲了几棍子,然后就不记得了。”
又是保安?
“他们是有备而来的,这一层的监控都坏掉了。”陆赋机无奈地晃了晃串在食指上的U盘。
方奕琛摸了摸下巴,思忖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陆赋机问道:“以你的人脉,能找到他么?”
陆赋机自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能光天化日之下掳走病人,一手遮天,背后操绳者身份肯定干净不到哪里去。
“我试试吧。”
说罢,他拿起了手机,也不知输入了个什么网址,反正看界面就不太像正经网站。
暗网么?
方奕琛自觉地别开了头,他从来不喜欢窥探别人的屏幕。
陆赋机往下翻了翻,忽然惊讶地“嗯?”了一声,然后猛地站起身来。
“怎么了?”方奕琛抬头问道。
“是拍卖会。”陆赋机皱着眉头说道,将手机递给了几人。
这是一个古怪的直播界面,底色是黑色的,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行字不停地滚动——
猎奇,害怕食物的人。
所有的弹幕和评论都是红色的,像血一样刺目。
画面背景是一个极大的礼堂,坐满了戴着面具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疯狂的笑容,不断举牌加价。
巨大的橡木舞台上放着一个沉重的铁笼子,栏杆几乎有手臂粗细,笼中堆满了各种各样精致诱人的食物。
在那佳肴的海洋里瑟缩着一具骷髅,显得惹眼又违和。
不对,那不是骷髅,而是一个一丝/不/挂的少年。
——陈鹏蓬。
他蜷缩着身子努力远离那些令他害怕的食物,双眼紧闭,双手用力捂着耳朵逃避噩梦。
但随着每一次的成交,都会有新的食物被丢到他身上。
又一个客人以高价拍下了一锅佛跳墙,铁门被吱呀呀地打开,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服务员将它连锅带瓮一起砸向陈鹏蓬。
紫砂瓮在他的脚边炸裂,滚烫的料汁溅在了他的小腿上,白皙的皮肤瞬间通红一片,水泡悄然浮现。
他浑身颤抖,手腕脚踝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方先生,救救我,救救我......”
他脖子上依然挂着那颗小星星,银链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
弹幕和打赏还在疯狂跳动着,粗俗不堪的语言刺激着方奕琛的双眼,他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在和这些弹幕们一起跳动。
头痛欲裂。
观看人数一直在飙升,现在已经超过了十万。
他给了陈鹏蓬可以驱除一切鬼怪的银镰,但他没想到伤害他的是人。
方奕琛蹭地站起身来。
“冷静!”胡安寅反应很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要意气用事!”
汹涌的魔力几乎将他胖胖的身躯击飞。
方奕琛闭上眼睛咬了咬下嘴唇,对着陆赋机说道:“能查出位置么?”
“不行,”陆赋机摇了摇头,“这个网站的用户都是匿名的,拍卖会直播的服务器也在海外,根本查不出来。”
“那陈鹏蓬父亲呢?”方奕琛又问道,虽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的指甲几乎嵌入了手掌肉里。
“我认识他,”陆赋机一边操作着手机一边说道,“他是拍卖会的成员之一,老婆还是唐家的远房亲戚,不过唐迟楚向来不耻那些残忍猎奇的行当,所以自他上位后唐氏就和拍卖会断了来往。”
拍卖会成员的儿子现在成了台上的商品,多么可笑啊。
但陈鹏蓬对这一切似乎并不知情。
“但他名下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公司。”陆赋机皱着眉头说道。
“那刘阳光呢?”方奕琛又问道,“棠城精神病院院长。”
“我找找。”陆赋机说道,又忙碌了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他说道:“有了,灿烂传媒公司,占地一整栋楼,但实际员工却只有十几个,听说建楼时还设计了极大的地下室,用途不详。”
“地址发我。”方奕琛说道。
说罢,他一个单手撑从窗户翻了出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花颓:?这不是五楼吗?
胡安寅:这些爱打架的神跑得就是快。
*
精神病院外,小弟们看着自家老大的脸色越来越黑,不禁胆战心惊。
他们已经追着那个该死的方奕琛跑了一个上午了,每次都错过,巧得像写小说一样。
唐迟楚冷着脸,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走,回医院。”
庞煌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加快脚步去帮他拉开车门,但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一阵,显然是有电话打进来。
唐迟楚斜睨了他一眼,道:“接吧。”
庞煌心骂哪个不识时务的家伙,但听了几句之后却忽然脸色大变。
“好,我知道了,马上转告老大。”他挂断了电话,抬起头来看着唐迟楚,脸色惨白,“他们说陈鹏蓬出事了。”
“谁?”唐迟楚抬眸,“唐姑妈的儿子?”
“是的,是拍卖会那帮人动的手......”
唐迟楚略一蹙眉,道:“去灿烂传媒。”
*
正如其名,拍卖会里灯光灿烂,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疯狂与丑恶全都照了出来。
“两千!”
“一万!”
加价声此起彼伏,喧嚣刺耳。
没有人在乎那个瑟缩在笼子里的男孩的死活,他们只是奇怪世间居然有人会害怕食物。
忽然间,巨大的雕花木门被人一脚踹开了,一个身影逆着光,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脸庞,但那双金红色的眼睛宛如夕阳下的海浪,流淌着碎金,却深不可测。
阳光倾泻而下。
果然,无论屋内再亮堂,在见到阳光的那一刻,总会感觉它是无比耀眼的。
“啊!那是谁?”客人们尖叫着。
“关掉直播!”穿着燕尾服的工作人员迅速围了上来,叫喊道:“抓住他!”
方奕琛不屑的睨了他们一眼。
忽然间,无数黑色荆棘凭空生出,将在场所有人都的手脚都束住了。
“啊!鬼啊!”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惊声尖叫,用力摇晃着手臂,但却完全挣不脱。
这荆棘看着细细的,却坚硬得跟铁绳子一般。
接着,他缓缓走向台上的那个大铁笼,轻轻一掰,手臂粗细的铁杆就扭曲变形了。
他跨进笼子里,在那个瘦弱的少年身边蹲了下来。
但陈鹏蓬早已没有了呼吸,双眼瞪大,似乎充满了恐惧。
——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方奕琛低着头,将脸埋进了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只发光的蝴蝶轻轻落在了他肩上。
“方先生,你来了。”
方奕琛听见蝴蝶说道,那是灵魂的声音。
“嗯。”
他应道,抬起手合上了陈鹏蓬的眼皮,然后将那颗星星攥在手中,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对不起,答应你的留声机不能买给你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蝴蝶随风消散,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有那具瘦小的骸骨还蜷缩在山珍海味堆里。
随着陈鹏蓬的死,无数鬼魂从四面八方涌来,硬是从那具小尸体里拖出了另一个大腹便便的灵魂。
——是陈鹏蓬的父亲。
他还没来得及叫唤就被撕成了碎片。
原来他一直躲在亲生儿子的身体里,用孩子来当挡箭牌。
方奕琛摇了摇头,向着那群观众走去,点点星光在他手中凝聚,逐渐组成了一柄巨大的银镰。
“你你你别过来!”衣着华丽的观众们尖叫道,“你要干嘛?杀人是犯法的!”
“杀人?”方奕琛笑了笑,眼睛里却一点光都没有。
他将镰刀抵在一个观众喉咙上,那搽满脂粉的脖子瞬间出现了一道血痕。
“这里没有人,只有鬼。”他笑着说道。
忽然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停在了大门口。
方奕琛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了一双浅灰色的眸子。
是唐迟楚。
“方......奕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