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城的?深冬总是很冷,风裹着碎冰渣和雪咆哮着穿过?街道，在每一扇玻璃窗户上都覆盖上白霜。
但外头的?冷和被窝是无关的?，被窝里总是春天。
方奕琛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床边的?布老虎玩偶掉在了地上。
忽然间，一只修长?的?手将?它?捡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床头柜上。
“你的?小老虎掉了。”
“唔，谢了。”方奕琛嘟囔道。
那个身影似乎轻笑了一下,仍然站在原地。
此时,方奕琛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猛然惊起：“你你你怎么进来的?？”
是唐迟楚，他理?直气壮地答道：“把门拆了。”
方奕琛：“......这就是传说中的?‘夺’门而?入吗？”
卧室门是关着的?，看来他手下的?小弟们应该都守在了屋门外。
“没想到死神也会睡懒觉。”唐迟楚理?所当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床边。
“所以呢？你有?什么事？”方奕琛又缩回?了被子?里,只留下了上半个脑袋在外面。
“方奕琛是你的?本名吗？”唐迟楚又问道,他刻意在说“方”这个字时加重了音量。
“不?是，”方奕琛说道，“最开始是博弈的?那个弈字,几十年前?建国登户口的?时候那个人写错了,之后就将?错就错了。”
“神也要户口？”
“需要的?时候会去弄一个。”
“我们之前?是不?是就见过?？在死神选拔前?几个任务里。”唐迟楚问道。
方奕琛没有?回?话,在陈鹏蓬被害死的?那天他改了很多人的?记忆，其中就包括唐迟楚和他的?一众手下的?。
因为那时事态已经开始有?点失控了，背后操线的?那位神的?存在和二十年前?骄傲叛变的?事情疑团重重。
唐迟楚虽然有?权势，但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方奕琛不?想将?他牵扯到这场诸神内斗里来，所以干脆就直接将?他有?关自己的?记忆全都删掉了。
只是没想到有?些人根本就删不?掉，即使忘记了一切也会再次聚集到他身边来。
唐迟楚见他不?说话，便又开口道：“我认识一个赏金猎人，代号叫血枭，他说我之前?曾经雇他杀你,后来又莫名其妙地让他保护你。”
好家伙！机关算尽竟然忘了陆赋机这一茬！
方奕琛无言以对?，只能点了点头，坦荡承认：“我改过?你的?记忆。”
他原以为唐迟楚一定会生气，但没想到他只是点了点头，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不?想继续当神了？”
“因为我活得太久，已经很累了。”方奕琛说道，“我想休息。”
“可是除了你以外没人能胜任。”唐迟楚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本来也对?死神的?往事略有?耳闻，以前?的?我觉得只要够强就能成?为神，但其实不?是。一位真正的?神会爱他的?信徒，甚至包括那些不?信他的?人们。温柔和善良才是最伟大的?力量。”
“这话听着怪恶心的?。”方奕琛皱着眉头，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不?是在开玩笑。”
“谁敢和唐老大开玩笑啊？”方奕琛说道，努了努嘴巴，“你看那边桌上的?那顶布琼尼帽，它?是一百多年前?的?老古董，那时还在打仗，天气冷得很，眼睫毛上都会结霜，我在尸体堆里捡了回?这顶帽子?。”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再看冰箱旁边的?那台铣床，那是我用?假身份在棠大读书时用?过?的?，后来他们全都换上了全数控的?机床，我就把这台淘汰的?破机器买了下来。”
“不?是说活得越久就会越怀旧么？几百年写在历史书上不?过?几句话，但每一天都是我切切实实地走过?来的?，我留不?住路上的?风景，但至少希望留下一件能让我怀念的?东西。”
“但我现在太累了，时常分不?清记忆里的?人是不?是还活着，还是说他们其实早就已经去世了，毕竟光是我认识的?叫唐迟楚的?就有?八十六个。我见证了很多人的?离去、很多事物的?消失，世界会忘记他们，但我不?想，可我做不?到。”
“可是真正的?神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们眼里有?众生，但众生只是众生，每个灵魂被归在里边时就不?再独特了。说到底，我才是最失职的?神。”
方奕琛平静地说完，然后等着唐迟楚的?回?复。
“那新死神上位之后你会怎么样？”唐迟楚问道。
“会死呗，像个普通人一样。”方奕琛耸了耸肩。
死和陨落不?同，神即使陨落也会因为神册的?缘故而?弥留于世，附在别的?生灵身上苟延残喘，比孤魂野鬼还不?如。
“那你的?那群下属们呢？”
方奕琛没有?立刻回?话，而?是犹豫了一下，说道：“他们也会。”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曾和神眷们谈论?过?，但他们全都表示支持。
当时方奕琛还很高兴觉得他们和自己想法一样，现在想想也许有?的?人或许只是表面乐意，心里却谋划着背叛呢。
方奕琛不?想怪他，毕竟拥有?永生后反而?会最害怕死亡。
“我也会舍不?得，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方奕琛又说道，“死亡不?可避免。”
“但你有?没有?想过?，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分离。”唐迟楚忽然站起身来，“你是神，神创造规则。”
*
那封从海鬼那里拿回?来的?信被施加了非常强大而?危险的?保密魔法，即使是方奕琛也花了近两周时间才将?它?打开。
信内果然有?冰河神的?神印，字迹也确实是他的?。
信里详细地写了该如何养恶鬼和将?死神引诱进鬼域里，甚至还提到了方奕琛因为半面死生印而?实力受限的?事情。
只可惜冰河神应该也没想到方奕琛竟然能强行暂时冲破诅咒，还将?六头海鬼给反杀了。
除此外，信里还提到了当年他给骄傲下的?一个名叫“四分取舍印”的?诅咒。
这个取舍印一听就和那个死生印差不?多，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冰河神已经活了近千年，知道这种古老的?诅咒倒也不?稀奇。
方奕琛不?眠不?休地查了好几天，终于利用?唐迟楚强大的?人脉找到了一本有?记载的?书。
那本书是用?神族语写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落到人间来的?，上边记载着很多恶毒的?咒法，其中就有?死生印和取舍印。
这两个诅咒是一对?，效果也有?点相似。
死生印是限制住被诅咒者一半的?力量，要想破解必须得用?一万条生命来祭奠。
取舍印则相反，被诅咒者必须在一天内祭献四条个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人的?生命，否则他重要的?人就会只剩下四分的?力量。
但这两个诅咒并非无解，它?们可以互相抵消对?方的?效果。也就是说，只要方奕琛找到骄傲游荡在世间的?灵魂，唤起他的?记忆，就能解开身上的?诅咒了。
至此，方奕琛总算是确定了：骄傲当年并没有?背叛他，而?是因为这个诅咒而?不?得不?双手沾满血污，贪婪或许也知道，所以一同来帮忙，甚至可能情/欲和忧郁也是自愿为他而?陨落的?。
冰河神吃定了骄傲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方奕琛，因为他绝不?会同意。
但死神这个位子?本就是高风险，没有?实力就会被恶鬼所杀。
在加上方奕琛这个性格一直不?受诸神待见，受伤遇困肯定不?会有?多少神愿意帮忙，因此力量于他而?言非常重要。
方奕琛攥紧了手中的?信封，忽然扯下了脖子?上的?星星项链，低声说道：“赛因，你和迟钝一起把这个交给符斗，从今天开始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高大的?黑色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接下星星挂坠后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笃笃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来了。”
门外是提着大篮水果的?陆赋机、花颓、傲慢和一脸不?耐烦的?愤怒。
“小白兔！”花颓嗷地一声扑了上来。
“你们怎么感?情变这么好了？”方奕琛问道，“还想到来看我了？”
“只是路上偶然遇到了而?已。”傲慢微笑着说道。
“谁想来看你了？老娘打电玩打得好好的?，硬被他们拉过?来。”愤怒骂道，翘着二郎腿坐下了。
“我来削苹果。”陆赋机在方奕琛身旁坐下，从桌上拿起了水果刀。
“嗯，”方奕琛说道，“其实我正好也有?些事情想告诉你们，关于骄傲。”
“什么啊？”愤怒问道，瞥了陆赋机和花颓一眼。
“没关系，他们也可以听。”方奕琛说道，“骄傲当年并没有?背叛我们，而?且我已经找到他了，是冰河神策划了这一切。”
“什么骄傲傲娇的?？”花颓一头雾水。
“他现在在哪儿?？”傲慢问道。
“就在我们当中。”方奕琛笃定地说道。
陆赋机削水果的?手顿了顿。
然后，他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苹果削下一小块拿在手中，说道：“小白兔，你尝尝甜不?甜。”
“啊。”方奕琛毫无防备，张大嘴巴将?脑袋伸了过?去。
但苹果没有?落进他的?嘴里，反倒是陆赋机手中的?刀正正地插进了他的?心脏。
滚烫的?鲜血喷涌，顿时将?他的?整件上衣都染成?了艳红色。
“对?不?起。”
陆赋机轻声说道：
“我不?是你的?骄傲。”
方奕琛瞪大了眼睛倒了下去，在最后隐约看见傲慢也同时拔刀砍向了一脸震惊的?愤怒。
花颓正慌张地朝他跑来，却被陆赋机用?枪抵住了脑袋。
傲慢才是背叛者，而?陆赋机不?是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