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怯

作者:宴时陈羡

A市,医院的急诊室。

阮软是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的,她浑身疼得发抖,意识模糊,很累很困,她想叫旁边的人别吵了,奈何嘴巴张不开,终于用尽力气抬了抬眼皮子,刺目的白光刺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好疼...........

不堪重负,她丧失了意识。

护士站分诊台。

几名护士忙碌一阵过后,偷闲片刻,忍不住唠起闲话,“不是我说啊,现在的小孩儿都怎么了,这么爱打架,三天两头的,送来急诊的都是一些穿着校服的学生。”

另一名护士边整理手里的资料,查看病人的案例边给她答话,“还能怎么?青春叛逆期,难免有些小心思萌动,送来的大多数都是成绩不好,和学校外面的人鬼混,被人打了,你忘了?前几天送来的那个女孩子,洗了脸长得漂亮吧,眼睛又大又亮,我给她脱沾了血的校服的时候,她身上那些纹身,哎哟,真是乱七八糟的,花啊,名儿啊都纹上去,脸上那个烟熏妆,爆炸头,简直了!要我女儿这样子,我非要把她腿给打断。”

“忘不了,印象深刻,听说是被人围殴打了,小小年纪谈恋爱......”

“这几天好点没有,分哪个科室去了?”

护士朝骨科努努嘴,“大多数都是皮外伤,只有右腿骨折了,处理以后,转骨科去了,不知道醒没醒,造孽哦,不说了,你盯着点,我得去放射科拿片子......”

“好好好......”

“.........”

阮软脑袋一片空白,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挂着的针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阮软盯着看了几秒钟,旁边传来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女声,“软软,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问着问着,蓬头垢面的中年女子小声哭了起来。

阮软嘴里罩着氧气,说不出话来,她脑子就像是一滩被搅乱的糊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坐在自己旁边的女人是谁?

“软软,你别怕,妈已经报警了,打你的那些人,一定会找到的,你不用担心,腿没断只是骨折了,养一段时间你就可以去上学了,听妈的话,好好读书,千万不要半途而废,你年龄还小,不读书以后能做什么呢,家里就算再怎么不济,只要你好好读书,妈砸锅卖铁也供你。”

“饿了吗,妈给你煮了瘦肉粥,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一些清淡的,你先将就一些,病好了妈给你炖鸡。”

袁静端着碗,就怕阮软把碗掀翻了,她脾气不好,对袁静大呼小叫,觉得她在饭馆打工很丢人,从很早开始已经不叫袁静做妈,要钱也是直呼其名,拿了钱就走。

阮软一点胃口也没有,她轻微摇了摇头,无声说不吃,袁静将粥盖起来放到旁边,忍不住又擦了一把眼泪,阮软最近昏睡着,整日靠挂营养液过日子,整个人越来越瘦了。

本来她身上就没有多少肉,此刻看起来更加赢弱,头发染成了暖茶棕,衬得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她虽然没伤到骨头根本,但是整体的皮外伤,伤得也不轻,袁静接到消息跑到医院的时候,阮软整个人都是血,脑袋也被嗑出一个大口子,脸上身上全是被抓的痕迹。

校服上除了血还有脚印子,被人踢踩得够差,白嫩的皮肤上都是恐怖的青黑。

要不是检查没事,袁静就要跟着她去了,自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平白无故被人打成这样,当妈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今天办出院手续,阮软在这半个月大概摸清楚一些情况。

父母离婚后,她跟着母亲袁静一起生活,袁静身体不好,加上年纪大了,找不到什么好一点的工作,只好在一家小吃店打工,帮人端菜洗碗洗盘子。

在阮家没有没落之前,家境殷实,一家三口日子过得不错,阮软的父亲经营着一家有规模的公司,后来赔了,公司倒卖,阮父整日酗酒,喝多就殴打袁静,刚开始袁静还能忍,谁知道阮父得寸进尺,越来越过分,看着叛逆不听话的阮软,对她也是拳打脚踢,袁静心疼女儿,心一横起诉法院,经过不少的波折,法院终于判定两人离婚,女儿的抚养权归袁静。

阮软是家里的独女娇生惯养,说衣来张口饭来伸手都不为过,养出一身的公主病,之前家里有钱还能惯着她,事事有保姆和袁静打点,破产以后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她嫌这儿嫌那儿,还和阮父顶嘴,骂他窝囊废,经常遭到阮父的打骂,邻居都看不下去了。

两人离婚后,之前一起住的小房子被阮父要了,袁静手里没钱,A市寸土寸金,买不起房,也租不起太好的房子,只能挤到A市有名的城中村,租了一小阁房子。

出租车不愿意开进来,停在城中村的外围,拿了车费,皱着眉头驱车离开,他的车刚洗的,这里面太脏了,实在不愿意进去滚一遭,否则车白洗了,洗车费也要不少钱呢。

里面的房子又老又旧,人声嘈杂,地上又脏又乱,好多家下水管堵塞水排不出去,洗菜洗衣服的水全都倒路上,这片区没有人打扫,脏水合着泥,地就更脏了。

楼梯逼仄,窄,黑,墙壁也烂,外面的乳胶漆七零八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声控灯坏了,一次只能走一个人,胆子小一些的,只怕晚上不敢出门。

阮软拄着拐杖龟速爬上去,袁静在她的后面小心翼翼看护着,就怕她踩空摔下来。

阮软的身体没有好全,但是医院的住院费实在太贵了,家里没有多少积蓄袁静没有办法,等阮软的右脚拆了石膏,袁静买了一根拐杖,开一些口服药涂抹伤患处的药就带着她回家休养。

说一小阁都过于抬举,其实就是几块木板围成的一小块地方,挤得不得了,木板的隔壁就是房东家。

房东大姐见到袁静回来了,笑着和她打了一声招呼,目光瞥到阮软身上的时候从头到脚把她扫视一遍,笑意也收敛了起来,看来对阮软没有什么好印象。

房东大姐对阮软的厌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袁静最先开始领着阮软来到城中村租房的时候,房东大姐很喜欢她,小姑娘生得漂亮,看起来乖巧。

房东大姐过去帮她们娘两接东西,房东大姐家的小孩见到阮软很开心,跑过去和她玩,跑得太急不小心撞到她,阮软的衣服兜很浅,兜里的手机掉了下来,手机没坏,只是旁边蹭花了,阮软捡起手机,推了一把小孩,差点没把他推下楼梯去,张口骂道,“摔坏了,你陪得起吗?!”

小孩吓得哇哇大哭,自那以后房东大姐就没给过阮软好脸色看,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年纪轻轻,脾气这么差劲,要不是有例子摆在这里,房东大姐还以为相由心生这个理儿。

阮软长得是真好看,谁知道相貌与脾性差这么多。

她搬到这里以后,嫌这儿太窄,坏境又差,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经常不回来睡,把她妈气哭好几次,书也不好好读,逃学和学校外面不务正业的混混在一起厮混,脸上化的妆啊比成年的女人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身上的酒气重得熏人,看来也是经常泡在酒吧。

房东大姐看不起去,私底下说过袁静,叫她别管阮软了,也别给她钱花,让她在自生自灭一段时间,吃些苦头也好,说不定就会回心转意了。

阮软想不起面前的房东大姐,也忘记了曾经的过节,房东大姐的小孩藏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看着阮软,看他的样子像上前又不敢。

房东大姐已经习惯了没有礼貌的阮软,也懒得和她打招呼,领着自家的小孩儿进门看电视。

小孩又看了阮软好几眼,房东大姐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小孩那么想亲近阮软,一把抱起他,“走了,走了,没什么好看的,走回去看电视,妈妈给你放熊出没。”

租的房子没有多余的家具,只摆下两张床,床上折叠放着两床薄薄的被子,床底下放着几双洗得泛白的鞋子,中间留出一条能站人的缝隙。

虽然很小,但是收拾得很干净,左边那张床的木板上贴了清新绿的墙纸,被子旁边塞了一只崭新的小熊,看起来是阮软的床。

还有个小的只能站下一个人的阳台,一头放着锅碗瓢盆,桌上堆着几把面条,一袋小米,和几个土豆,焉坏的菜,阳台的另一头是水管,看起来是洗菜,洗衣裳用的地方,上面拴着一根线,挂着干透的衣裳。

袁静把床铺好,又垫了一层,避免床垫太硬,扶着呆愣一言不发的阮软坐下。

家里实在没什么吃的,袁静和房东大姐买了几个鸡蛋,给阮软煮了一碗面。

在她慢吞吞吃的时候,和她说,“软软,妈妈知道你不喜欢住家里,妈妈读书的时候有个好闺蜜,她在云湖苑有房子,妈妈和她说了你暂住她家,吃完面,妈妈送你去她家住,那儿安静舒适离学校近,你上下学也方便。”

原本还想叫她好好学习的袁静,生生住了口,就怕阮软摔碗走人,她历来就不喜欢听这些,还病着,袁静也不想和她怵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