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作者:月关



    河水浩荡荡,无声地远去,好像把他的七魂六魄也都打碎了,随着那河水飘向了远方……

    “冬儿,我的冬儿……”

    丁浩失魂落魄,老娘刚刚病交加而死,冬儿又离他而去,这一连串的沉重打击已经让他如癫如狂。

    “多谢浩哥儿为奴家解围,二公子是个得罪不得的性子,你是丁府的人,常在他身边行走,以后自己要多加小心,免得他有意为难你。”

    “都说你呆,一向木讷老实,如今竟也学得这般油嘴滑舌。”

    “浩哥哥,来世,冬儿嫁给你,做你的娘子,侍候你一生一世。你要不要?嫌不嫌?”

    “人家跟着你,哪怕吃糠咽菜,过得再苦,心里也是甘之若饴的。”

    “浩哥哥是被你们冤枉的!因为……他昨晚一直和奴家……在一起!”

    早春二月,村口桥头,她淘几下衣服,哈几口热气,小可怜的样儿,就像一只蹲在河边的白色松鼠儿。被他飞吻轻薄时,小脸尽染桃花的那一抹羞涩……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处处种芙蓉,婉转得莲子……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那是她清泉濯发,侧首清唱时的歌声。

    她在无数双鄙夷的目光中用他送的那枝钗儿簪好秀发,璨然一笑时动人的风采……

    那一切历历在目,音容笑貌宛然犹在,佳人芳踪已随逝水渺渺。

    烈日当空,丁浩怀抱寒冰。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娑婆世界,一切莫非是苦?

    “就是他,他就是那个不要脸的贼汉子!”

    片刻的惊忡之后,董李氏慌了,她怕丁浩寻她的麻烦,她怕丁浩说出她的丑事,虽说李家人一向护短,可是丑事暴露,脸面上也过不去。她像一条发了疯的母狗,跳着脚儿嚷起来:“李家庄的老少爷们儿都他勾搭了人家媳妇儿,现在还跑到李家庄来示威来了,这是骑在李家男人头上拉屎啊,是个爷们汉子的,还能忍得下去?”

    丁浩霍地一扭头,血贯瞳仁,势若疯魔,董李氏吓得一个机灵,已说不出半个字来。

    “打死他,打死他!这样的肮污货色,天不养、地不收,打死了也是天经地义!”

    许多李家庄的男人冲上来,开始对丁浩拳打脚踢。

    丁浩大吼一声,抡起双拳,像一头绝望的困兽,同他们厮打在一起。他用拳头、他用手肘、他用膝盖、他用牙齿,打得全无章法,但是每一下,都要重重地落在一个人身上,他身上沾满了别人的血,也流满了自己的血,他现在只有把自己的拳脚重重地击打在某具人体上才觉得快意,只有无数的拳脚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他才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他像野兽一样嗬嗬地叫着,拼命撕打着眼前的一切……

    丁玉落忍不住了,什么隐藏的凶手、什么暴露身份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她从暗处冲出来,沉声喝道:“这么多人打一个?小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啦!”

    丁玉落打了一句掩护便冲进了人群,手下毫不留情,她拳脚并用,干净俐落一掌都斩在一个人的关节要害处,每一脚都踢到一个壮汉。但她虽有名师实战经验实在有限,单打独斗时还好些,这样的混战中正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她也

    少苦头,好有根基扎实曾着在要害处。待她从闯去,趟开一条血路杀到丁浩面前身后已倒下一地痛苦呻吟的壮汉,她的身上也捱了不少拳脚。

    丁浩双目赤红,眼前只有敌人,丁玉落闯到身前,丁浩想也不想,血肉模糊的拳头便向她面门狠狠捣去。丁玉落手腕一翻缠一带,轻轻巧巧便把丁浩借力扯了过来。丁浩只被人用这样手法摔过一次记忆犹新,是以心中一动志有些清醒过来。丁玉落在他耳边大喝道:“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教训我的?求死是懦夫,活着才有希望!”

    向来跋扈的李家人被激怒了一个个吼叫着扑上来。

    “你走!”丁玉落大喝一声,冲进了人拳,腾空一个旋子脚,踢得五六个壮汉口鼻喷血仰面摔去,随即却被更多的人围在中央。丁玉落一边出手,一边大喝道:“还不走?你不走,我也脱身不得。”

    丁浩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他定定地看了解她一眼,便像一头负伤的狼,拼命向前奔去。行未及远,前头便是一片青纱帐,丁浩一头钻进去,便消没了身影……

    青纱帐里,弯刀、铁牛、大头肩并肩地坐在地上,两眼看着面前的庄稼,好像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美景,看的目不转睛。

    半晌,大头说道:“小六儿,咱坐在这儿,日头的确是晒不着了,可这儿密不透风,好象更热。”

    汗像小蛇似顺着小六的脖梗儿往下淌,他冷哼一声道:“嗯,那你想怎么样?”

    大头还没说话,铁牛道:“的是热的要命,我也想起来走走,一着了风还凉快些。”

    弯刀狠狠地道:“大嫂在后面,往哪儿走?都他娘的给我老实坐着,我告诉你们,咱们浑事儿是干了不少,可都是狗皮倒灶的小事。要往大里干,杀人放火我也不皱皱眉头,可就一桩事,谁也不许干,那就是背义之事。咱们和丁大哥是结义兄弟,丁大哥的女人就是咱们的大嫂,长嫂如母,你们哪个要是一双贼眼四处乱瞄,**大嫂身子,我小六儿认得你,我腰里的刀子可不认识你,犯在我手里,我挖了你一双眼。”

    铁牛梗脖子道:“放你的罗圈拐子屁!把我们说成啥人了?我们就是闷得快晕过去了,得,你说忍咱就忍,那咱们啥时候走啊。”

    弯刀小六说道:“大嫂一身裳尽湿,粘在身上怎么走?怎么着也得等大嫂衣裳干了的呀。”

    他说到这儿,扭头问道:“嫂嫂,你还好吗?”

    “喛!奴家没事。”远远传来一声,赫然竟是罗冬儿的声音。

    弯刀小六便道:“那就好,等嫂嫂衣裳干了,我们便陪嫂嫂去寻大哥,你要是发现什么长虫老鼠的,可别害怕。这地里大多是草蛇,没有毒,你不动弹它也不会缠你。”

    罗冬儿又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两边便又沉默下来。

    原来弯刀小六带着李家庄的人要浸猪笼的是他大哥的女人,便立即带着大头和铁牛赶去河水下游,避到一块巨石之后,瞧着那边动静,只见那些村人到了河边,又是一番义正辞严,弯刀小六便道:“你们两个候在这儿,他们把大嫂一丢下水,我便去拖她过来,如果被人发现,就们二人断后,如果办得顺当,咱们便救了大嫂去寻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