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作者:月关



    如果暴雨一起,大雨倾斜如注,山下的马贼们俱是一身皮靴皮袍,被雨一淋沉重无比,平地走路都嫌艰难,要想爬山更是万万不能,那时他们只须在树下躲藏,却不似如今这般辛苦了。

    杨浩诧异地道:“如今草木方有青意,塞外会下暴雨么?”他看看天空,着实不像。

    冯必武喜形于色道:“这不是雷声,这是马蹄声,有大队人马赶来,蹄声轰鸣山谷所致,莫非西京遣人来迎了?”

    冯必武说着,扭头看向那片突出的山崖,杨浩和张同舟也不约而同地向那里望去。

    轰鸣如雷的马蹄声,同样引起了卢一生的戒备,他犹疑地看着崖口,却不相信会有援兵来的这么快,正困惑间,就见一骑绝尘,飞驰而来,马上那人正是刚刚离去不久的冯虎,他肩头后背中了三五枝利箭,犹自张开双臂大呼:“将军快走,将军快走,庆王的人马,庆王的人马来了

    大呼未了,他便一头仆倒在上,脚仍踏在马镫里,被战马拖着在碎石横绚的山路上拖曳磕碰着前行,就像拖着半截麻袋,片测功夫便已血肉模糊。站在山坡上尚看不太清楚,可是山下的卢一生等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当那匹马拖着冯虎的尸体冲进他们的队伍时,就是这些杀人如麻的悍匪看了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都有些想吐。

    “庆王?庆王的人马杀到这里来了?”冯必武惊骇地抬起头来,只见前方山崖下突地洪水决堤般冒出无数人马,战马奔腾,刀光耍亮。

    突见前方出现一支人马阻路,那只大军仍是片刻不停,他们洪水般滚滚而来,与此同时一片黑压压的箭雨像一片乌云般从他们的队伍中飞起,看那架势,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要把卢一生这一支人马硬生生辗碎在山路上,,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杨浩和冯必武等人在山坡上看着,方才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马贼在那支强大的骑兵队伍攻击之下,就像烧红的尖刀切牛油一般,迅速崩溃了。

    庆王的人马来的太快,而且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卢一生的人马忙着下马攻山,马群都拥挤在一块儿,一时来不及上马逃命,登时被乱箭射杀大半,剩余的马贼见此情形慌慌张张地往山上逃,这时山上的守军自顾尚且不暇,也不敢放箭抵挡,以免引火烧身,结果方才还杀得你死我活的两支人马,现在成了难兄难弟,各自占据了一段山坡。

    山下的大军停止了前进,一位头领模样的人把几个未及逃走的马贼伤兵带到马前,向他们问着什么,不时还向山坡上望来,没过多久,那位头领忽然拔刀来鞘,向山坡上一指,仰天嘶吼一声,立即有无数的士兵摘弓搭箭,向山坡上射来,同时有许多士兵纷纷下马,藉着箭矢的掩护向山坡上爬,攻击的正是杨浩一方。

    山下人马无数,利箭纷飞如雨,坡上守军虽然占据地利,但是山下庆王的军队人多势众,箭雨呼啸,山坡上仍然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惨呼声中,冯必武变色叫道:“快,退入林中暂避!”

    这时山下的人向余悸未消的卢一生等人高喊几句,卢一生听了把牙一咬,虽恨庆王人马不问青红皂白杀了他无数兄弟,可是眼下悄形,不向他们低头势必要与杨浩陪葬,再者杨浩更是他必欲杀之的人,便大声应喝着,带领残兵横向朝杨浩他们攻来。

    冯必武又惊又怒,一边挥刀格架利箭,一边大叫道:“庆王人马自上京逃来,不自往他处逃命去,苦苦料缠咱们却是为何?我五京乡兵与他族帐军可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真他娘的混帐!”

    杨浩挥剑拨打着如飞而至的狼牙箭,却是心知肚明。折子渝杀死耶律文的事被他揽到了自己身上,庆王必然已经知晓,既知山坡上的人是自己,这支庆王人马当然没有就此放过的道理。

    其中缘由,他也无暇与冯必武细说,山下庆王叛军虽众,一时还上不了山,可是卢一生的残部却已杀到面前,他立即挺剑冲了上去。

    刚才扑到面前的几名马贼被他们奋起反击,在宋人的缨枪和契丹五京乡军的大刀攻击下,不是被砍成两断,就是被捅成了筛子。不过卢一生带着更多的人冲了过来,很快又把他们杀得纷纷滚翻下坡,就在这时,杨浩率领亲兵冲到了面前,一剑便向手使钢叉,杀气腾腾的卢一生刺去。

    “铿!”卢一生一叉压住杨浩的长剑,狞笑道:“杨浩,今朝落在我的手上,你就要埋骨在这荒山野岭之上了!”

    杨浩喝道:“看你情形,并不为掠财,我与你这马贼头子无怨无仇,何故追杀不舍?”

    卢一生恨声道:“你去问我大哥卢九死!”说罢一叉刺来。

    杨浩腾身闪开,大骂道:“混帐世姐的东西。什么卢九死,老子根本不认识!”

    卢一生站稳了脚跟,仗着钢叉势大力沉,根本不容杨浩近身,他一叉一叉狠狠刺来,恨不得在杨浩身上糊几个透明窟窿,厉声喝道:“我家兄长就是雁九。这一回你晓得了么?”

    “雁妇”

    在杨浩的记忆中已经渐渐淡漠的那个人突地重又跃现出来,杨浩又惊疑:“雁九名叫卢九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要你死的人!杨浩,你今天死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卢一生并未回答,他疯狂地大笑着,在他眼中,杨浩已经与死人无疑了。

    人说无常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杨浩如今算是体会到了。

    人说战场上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如今卢一生算是体会到了。

    山上山下,都在大战,山下的庆王军已经放弃攻山,和打横从旷野上杀来的一支人马在山坡下狭窄的区域内厮杀起来,双方人马总数不下两万人。

    这支突然杀出的队伍,打得是南院都监耶律纵横的旗号,人数不在庆王那支人马之下,又兼突然杀至,庆王叛军措手不及,渐渐落了下风。

    原来庆王声东击西,一路向西逃窜,此刻已然占领西京,掳夺食粮稍做休整,南院宰相闻讯派南院大王耶律斜输亲自领兵讨伐,与自北追来的耶律休格夹击西京,庆王不敢久耽,立即分兵数路,继续北窜。这一路人马,就是北逃的几路大军之一,统兵大将是他亲族,听说让坡上的人就是杀死耶律文的宋国杨浩,自然不肯甘休,眼见山坡上没有多少人马,便想杀了他去向庆王邀功,不想南院人马反应如此迅速,有一支人马已经斜刺里杀来,想要把他们全歼于此。

    双方在山下一场血战,无数性命在顷刻间滚落尘埃,被一只只碗口大的马蹄踏成了烂泥,山下的碎石路上已经涂了鲜血,无数破碎的血肉将石隙都塞满了。他们都是善战的军队,士兵间配合之娴熟,杀法之狠辣,绝非常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