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作者:月关



    冬儿道:“官人也看出娘娘了得了?娘娘虽比奴家岁数还小些,却是天下少有的奇女子,杀伐决断,常人难及。庆王谋反,兵困上京时,她上朝理政、下朝掌军,彻夜巡城,衣不解甲。

    她巡视街坊,偶然看到一个小孩子因为缺医少药而病死,也会黯然泪下。可是偶见一人在街头说皇上已经驾崩,哪怕他只是一个无聊闲汉,并无歹意,只是随口吹嘘,娘娘也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屠他满门,就连襁褓中的婴儿、年逾八旬的老妇都不放过。

    娘娘对身边的人很宽厚,曾经有个新入宫的内侍不小心打碎了她心爱的一只玉镯,她也不生气,只是叫人把他拖下去打了几板子了事,可是有一晚两个侍候皇上的宫人因为过于疲惫倚在榻边睡着了,被娘娘看见登时勃然大怒,任凭她们头都。出了血,娘娘还是下令把她们活活打杀民,毫不手饶”对娘娘,宫里的人都是又敬又畏,又爱又怕”

    杨浩道:“这才应该是萧太后

    “什么?”

    “我说,这才是真正的萧皇后,高高在上、旷世无双的一位“女皇”她根本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的放矢,而非喜怒无常,率性而为。她的确很厉害,只希望,我们能成功地从她掌心逃脱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杨浩发现罗克敌近来对自己的妹妹表现出了鼻子寻常的热情,这个表面冷酷的罗大将军一旦陷入情网,就像一个毛头小子一般毛躁。

    妹妹早年许就的夫家,如果不是因为命薄早死,现在玉落早已成亲,她的孩子都该会打酱油了。

    妹妹虽然看着脸容偏嫩,实已过了双十年华,这今年龄的女孩还不成亲,在这个时代绝对是个大龄女青年了。

    妹妹已经不小了,青春还能磋踪多久?这个时代女孩儿家没有自己找婆家的道理,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当然该为她操操心。罗克敌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对妹妹又是一往情深,如果能与他结为良配,对妹妹来说,未尝不是一生良配。

    可是实自己这一番回去,是要回芦州的,一旦回到芦州,自起炉灶,纵然无心与宋廷对抗,彼此的关系恐怕也要十分尴尬,罗克敌官宦世家,一门上下都在朝廷,如果和自己的妹妹攀上亲事,很难说朝廷对罗家会不会有所猜忌。罗家可不比麟州杨家,杨业扶保汉国,麟州杨家是一方藩镇,朝廷一时还干预不到。若换了罗家,罗公明会答应么?恐怕连冬儿这个侄女都不敢相认。

    思来想去,杨浩还是把自己的顾虑说给玉落听了,要她早做抉择。丁玉落芳龄渐长,在罗克敌的热情追求下,渐渐对他也有了情愫,却把这一层关系忘在了脑后。杨浩开诚布公地与她一谈,丁玉落方才恍然大悟。如何抉择,委实难下了玉落渐渐心事重重起来。

    罗克敌确信自己爱上了丁玉落。

    他原本相信一见如故,却并不相信一见钟情那么荒唐的事,现在他相信了,原来缘份如此的奇妙。当你对一个人有了好感,你会很快地把她装在心里,装得满满的。他感觉得出,玉落对他也有了情意,可是谁知才几天功夫,她突然变得落落寡欢起来,对自己也变得若即若离了。

    罗克敌想不出自己哪里惹的她不开心了,只好陪着小心,时常邀她出来一同游玩,只希望能弄明白她的心思,可是以他这情场初哥的本事,又哪里猜得到玉落的心事,直把个罗大将军愁得寝食难安。

    当然,罗克敌更没有想到,自己与玉落出双入对,却落到一双时常怀着妒恨追随着他们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这些时日何尝不是寝食难安。

    耶律楚狂的胃口却好的很。他敞着怀,大刀金刀地坐在门廊下的毛毡上,身前一个泥炉,炉上白铜盆中羊肉翻滚,散发出阵阵肉香。耶律楚狂一手抓着酒坛子大口喝酒,一手使刀叉出肉来嚼得满嘴流油。

    院中,两个摔跤手正在角力,耶律楚狂一面喝酒,一面拿刀指指点点,对二人的功夫笑骂不已。

    忽然,一个摔跤手一朝失误。被对手重重地掼,围观的家仆家将们顿时轰笑起来,耶律楚狂扔下酒坛,把刀往肉上一插。用掌背一抹嘴上的油清,站起来大大咧咧地道:“真是蠢物,闪开闪开,看你爷爷的本事

    耶律楚狂张开双手,矮了矮身子,便向那个摔跤手逼去。耶律楚狂的功夫果然不赖,踢、绊、缠、挑、勾,十多个技巧一百多种变化使得出神入化,才只十几个回合。他便发一声喊,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带,依样画葫芦,把那人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大人好本事!好本事家将奴仆齐声欢呼,耶律楚狂咧开大嘻笑了起来。

    “啊,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来了

    两个家仆偶一回头,忽地瞧见雅公主旁,连忙趴伏于地,行以大礼。耶律楚狂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忙把头发向肩后一拂,推开几名家将,迎上去道:“雅公主,你怎么来了?”

    耶律雅卷着衣角,期期艾艾的小声道:“堂兄,你”你上回说的那件东西,现在,,现在手中有么?”

    “嗯?”耶律楚狂先是一呆。继而一拍额头,哈哈大笑道:“哼哼有,耸然有,呃

    他四下一看,急忙一拉耶律雅。走到一处僻静处,自怀里宝贝似的摸出一包东西,笑眯眯地道:“这东西可是堂兄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只需佐酒服下,当有奇效。”

    耶律雅一把抢在个竹,涨红着脸道!,“堂兄一一你一一你可不许“”

    耶律楚狂了然,忙拍着胸脯道:“你只管放心,堂兄绝不会对旁人吐露只言片语。”

    耶律雅点了点头,忽地把牙一咬,转身就走,耶律楚狂呆了一呆,唤道:“噪,你给堂兄留一点儿呀,你又用不了这许多,那东西很贵的,”

    看着耶律雅已走的人影不见,耶律楚狂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他招手唤过一个心腹家奴,对他低低耳语几句,那家奴听了连连点头而去,,

    一双莹白如玉的手。稳稳地握着一尊方方正正、螃龙为纽的大印。

    迟疑半晌,这双手的主人才深深吸了口气,将望印提了起来。

    国书上印下了八个鲜红的大字:“昊天之命皇帝寿昌”

    这枚国望,来自晋国。昔日,契丹太宗皇帝提兵南下,灭晋国,得其国垒,从此奉为契丹的传国玉垒。

    晋之余孽衍生了汉国。汉之一支诞生了周国,而周又易帜变成了宋,如今,她,高贵的契丹皇后,却不得不屈服于宋主的威胁,放弃自己所庇佑的藩国,任由宋国去灭了它。遥想昔日威风,萧绰心中怎不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