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真是最好的时节。
早晚风凉,中午晴暖,学业压力不大,节假日集中,最适合恋爱、运动会、秋游。陶可的班上也蠢蠢欲动。到了中旬,更是人心不定,竟悄悄征集起秋游意向来。
这些陶可一概不知情。
他正在从事着一项高尚(?)的事业,为人类知识宝库添砖加瓦,那就是攒书。
你想问问现在的大学生编过书没有,还不如问他们:还有什么书没编过?不管你去哪个名校BBS的兼职工作版,触目都是“招聘图书编辑”、“求撰稿人”的贴子。校园里贴的大自报,“寻作者”也屡屡可见。攒书一行,早已泛滥。
书商剥削是真的,有老师从中抽利是真的,没有版权也是真的,可学生穷困,更是铁打的事实。不管多么不光彩,攒书至少可以缓解学生的经济压力。
陶可攒书,历史悠久。此人思维敏捷,条理清晰,学历高、速度快,善改编,守合同,重信誉,肯吃苦,出书本本畅销,就算酬劳略高,也颇讨书商喜欢,算是某校攒书界的前辈和名家。他编的书涉猎励志、营销、传记、管理、减肥、时尚、旅游、家装、教辅、法律、政治、历史、英语……甚至包括少女文学和孕妇食谱。
所以他逛书店,常常会有拿起书翻几页后大骂垃圾,结果细看,发现署名虽然是别人但炮制垃圾确实是自己的情况。这时,他就会立正,把书放回书架,转身,出书店,然后毫无羞涩感地拿卖垃圾的钱去充饭卡。
该校另一位攒书名家便是安小佳,主要擅长电脑和中小学教辅,偶尔也写些王朝悬案、宫闱秘史,研三时拼凑了一本营销书籍,编了个洋名(比利·托马斯之类)出版,竟然在某大书店销售排行榜上挂了两个月。
这次的活其实是他接的,自从陶可代课以来,就没能有时间和书商联系。但安小佳的导师手术后恢复十分缓慢,师母又感冒发烧,只好再麻烦学生照顾。安孝子接了活又没时间干,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把活扔给了陶可。
活原本是不算太重,十万字,期限一周。
但目前的情况是他还有一个班的学生要管,每周有四节不能逃的课要上,还要应付叶臻时不时的传唤。
所以当班长把群众意见调查表送到他眼前,他一看最上面写着“黄山三日游”几个字,便毫不犹豫否决。
班长怯怯问:“那去哪儿?”
陶可说:“去参观长江大桥,半天来回。”
班长领了命令回去投票,结果28︰1,那不懂事的团支书又叛变了。
陶可拍桌大怒,遂召开班会,议题竟然是:肃清极端民主化的思想。
班上鸦雀无声,陶可夹着书一脸阴沉的进门,撑着讲台做逼视状。半晌才冷冷开口:“列宁同志!”
学生被他吓一跳。
他继续:“曾说,在黑暗的专制制度下,广泛的民主制是一种毫无意思而且有害的儿戏。之所以说它毫无意思,是因为任何一个革命组织也从来没有真正实行过什么广泛的民主制,而且无论它自己多么愿意这么做,也是做不到的。”
有人小心翼翼举手:“老师,我们不是革命组织……”
陶可摔书:“老师说话小孩少插嘴!”
全班静默,陶可仰头,得意道:“为了光荣的布尔什维克终将实现,同学们还是去长江大桥。”
学生们与他大眼瞪小眼长达数分钟,终于反抗,某个有点脾气的新青年接着陶可的话说:“老师!你搞高压统治!都什么时代了,还一点都不民主!我们又不是高中生!”
陶可坏笑:“胡说,我很民主的。但我的民主是你是民,我是主。”
他换上一副恳切面孔:“同学们,听话吧,不要为难老师啦,老师和你们不一样,理论学习研究任务教学工作都是很繁重的,真是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们满山跑。”
有几个善解人意的孩子开始回心转意:“算了吧,咱们别去外地了吧……”
“不要!我不要看水泥墩子!”
“长江大桥我每个礼拜要过几回,为什么还要特地去看!”
“越远越好!越远越好!”
“……”
陶可怒火中烧,大吼一声:“班长!”
班长说:“到!”
陶可指指下面:“给这帮少爷小姐们报个价!”
“呃,好,好” 班长捧着笔记本:“黄山三日游:国旅500元,青旅500元,中旅……”
学生们呼啦啦叫起来:“这么贵!”
“为什么要参团!自助游不行啊!?”
“那更贵,”班长楞楞说:“光门票就要两百,还有车费、住宿、饭钱……”
底下人不说话了。
陶可靠在讲桌上,在胸前交叉着两手:“想通了吗?想通了咱们再来商量。”
“为什么黄山那么贵啊~~~”
“但是我真的不想去看大桥。”
“我也不想……”
陶可暗道:我比你们还不想。
有个苏州籍的学生举手出来打圆场:“老师,你看去我们那儿行不行?景点也有,行程也不远,一天就差不多了。”
这个提议的反对声浪明显要小些。
陶可扳着指头算:一天……一天……不行,一天我可以飚两万字了!
他咳嗽一声沉下脸,准备泼凉水,却看到班长老实人一副为难至死的模样,心就软了。想想这傻小子也不容易,双面胶一般,一头要粘学生,一头要粘老师,结果总是两头不讨好,两头粘不住。
他问那苏州学生:“你可能买到优惠门票?”
学生说:“我尽量。但我爸爸能借到旅游巴士,方便我们来往各个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