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看不下去了,握住他的手哀求:“罗什,求你别念了。是我的错,是我诱惑了你。诱人犯戒者才是罪大恶极,一切罪孽由我来担,与你无关。”
他睁开眼,凄清地看我一眼,微微摇头挣开我的手,又闭目喃喃念着。
我扫一眼房间,看到一个瓶子里放着鸡毛掸子,拿了过来。“罗什,你若认为自己罪孽深重,我可以帮你。”
他向我看来,眼里有些诧异。
“有些宗教里认为,犯下罪恶之人可以通过自笞来弥补。鞭打自己,以**的伤痛减轻心里的苦楚,就能得到上天宽恕。”我跪在他面前,轻声问,“你要么?”
他看着我,眼里痛苦不堪,默默地将上衣褪到腰间,闭起眼仍是念经。我站到他身后,反抓着鸡毛掸子,深吸一口气,稳一稳自己的手,咬着嘴唇抽打下去。一声脆响,他猛一震颤,光洁的背上立刻显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印。
他咬紧牙关,大喊:“再打!”
我再反手抽一鞭。这一次,却是抽在我自己身上。当疼痛感传导到脑中,不由拧眉,泪不争气地又聚到眼眶里。
“你这是在做什么?”
手中的鸡毛掸子被夺走,我跌在他怀里,泪眼婆娑中看到他一脸震惊与怜惜。
“你要自我惩罚,我陪你一起痛。你不吃饭,我就跟你一起绝食。若你无法接受我的身份,我可以削发入佛门做尼姑。”哽咽得连呼吸都不顺畅,顿一顿用力吸气:“只是,罗什,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走。无论怎样的磨难,让我陪你一起渡过,好么?”
被他大力搂住,我以自己最大的力气回抱住他。头枕在他**的肩上,大团的泪水滴下,顺着背滑过刚刚留下的那道红印。他的胸口激烈地起伏,闷闷地抽泣,将我肩头染得一片湿。这是我们第几次相拥而哭了?我不忍你再哭泣……
“艾晴,我不是为了身破而自惩。身体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况这次酒色戒是在威逼下所破,心中有佛便无挂障。罗什向佛陀忏悔的,是心也随着这身破而破了……”
他离我只有几寸距离,手指在我脸上无意识地滑动,痛苦将清俊的脸染得黯淡无光:“罗什的心,非是昨夜所破,二十年前,早已破了……”
“年少时遇见你,已在不知不觉中心有旁落。你为我讲解《论语》,可爱而聪慧;辩经胜利后,你抱着我大哭;你为我改僧袍,头发拂过我的脸;你在冰面上无法走动,我拉着你过河;你走之前抱着我说,我们是朋友。一桩桩,一件件,所有与你相关的一切,都是我最美好的回忆……”
随着他的描述,我眼中也出现了那些温馨的场景。那些埋藏在心底的最美的画卷,在我,不过是两年前。于他,却是二十年了……
“你走后,也不知为何要一遍遍画出你的模样。将画像埋入前,竟偷偷吻上了你的脸。修行之人,爱欲是最大的束缚。罗什惊恐万状,每每想到你,便以念经自惩。可你再次归来,罗什的快乐,比阐明佛理更甚,念经已无法驱逐心中魔障。吻过你后,更是明了自己从此无法断离爱欲……”
晶莹的泪水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打转,顺着侧脸滚落。“十年前无法见你最后一面,我在你房间里静坐了三日。三日后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既然无法忘记你,何不把想你也当成每日的修习。这样,便能心境平和,潜心修行。若你十年后不回,即依你所言,去中原传播佛法。可是,正准备出发去汉地时,龟兹遭遇劫难,罗什受此折辱。”
我靠在他肩头痛哭,双手圈住他的腰。罗什浑身震颤,任由我抱着,昂头流泪。想起在行像节上,我与他在人群中相互寻找;十年后再度相遇,他只淡淡说了句“回来便好”;雀离大寺门口,我看着百姓涌入,对他调皮地做个“Fighting”的手势,他忍俊不禁;破庙里,我抱着他轻拍他的背,让他靠在我怀里哭;别院内,我们相拥在一起,我大笑“所有罪孽由我一个人来担,与你无关”;在熊熊燃烧的破庙里,在腾空的瞬间,那声嘶声裂肺的大喊……
我哭着捶他的胸口:“你这几年既然不在龟兹,为什么偏要这时候回来?干嘛这么傻要回来?”
他不语,只是牢牢将我拥住。
他握住我的手,涩着嗓子说:“我对昨夜并非全无印象,只是不敢承认。虽然记忆模糊,但仍能忆起那无法言喻的片刻欢乐。我一心劝服自己,只不过做了个不可告人的梦而已。可你却告诉我,这些都是真的……”
他仰头深吸鼻子,细长优雅的颈项剧烈抽搐,麦色肌肤下青筋跳动。又低头对着我痛苦摇头,泪水大颗滴落在衣襟上:“刚才知道是真的与你有了……有了夫妻之实,若无吕光逼迫,此生怎敢与你做出……罗什瞬间想到的不是愧对佛祖,却是暗自窃喜……”
他放开我,两手捧头,悲恸地锤打,双肩不住耸动:“居然起了这般念头,罗什羞愧恐惧。数十年修行,仍无法抵住对你的欲念,心底业障,念再多的经文也清除不了。罗什这般积欲难除,怎配做佛门弟子……”
看他一下一下捶打自己,我拉住他的手,想说话,却痛得说不出一个字。他抬头,满脸是泪:“你还记得罗什年少时那个预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