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族人与管家如何反对,我仍坚持白天走。送信之人连着两天不眠不休飞马赶来,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到达吕纂那里。还有时间,我要带她一起走。

    我知道她会拒绝,我准备将她强行掳走。她一定不乐意,没关系,日后到了卢水再慢慢培养感情好了。没想到刚扛她上肩,我便莫名其妙地不省人事了。待我醒来,马车已离开姑臧一整日。管家告诉我,是她叫人将我扛上车,叮嘱他尽快护送我回卢水。

    眼见得离开姑臧越来越远,此时不可能再回头了。我懊恼至极,这女人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我昏睡的?想起她在街头叫卖的那些奇巧玩意,她定还有极厉害的防身武器。可她却没有利用这些工具牟利,只是防身。这女人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望向马车窗外,远处的祁连山白雪皑皑,山势起伏连绵不绝,那将是我新的舞台。长叹一口气,也罢,回去后有太多事要做,此刻带着她并非最佳时机。想起她非但没将我交给吕纂,反而让我逃回卢水。我知道她还未对我生出情意,可她能这么做,说明对我也非全然无动于衷。未来,我还有机会。而眼下,最重要的是这桩事……

    白雪覆盖的苍茫草原上,大群族人聚在一起,头扎白布,手执长矛。我站在最前方,披麻戴孝,悲愤大喊:“我沮渠部助吕光征战,牺牲了多少儿郎!可吕光昏庸无道,听信谗言,害我族长。这等无道昏君,我等难道还要效忠于他么?”

    众族人齐声怒吼:“不能!”

    族中耆老上前:“蒙逊,你是族长之侄,就由你来带领我们对抗吕光,建立我们匈奴人自己的王国!”

    众族人一脸兴奋,不停叫嚷:“对!我们自己建国!凭什么我们匈奴人要对那些氐人羌人俯首称臣?”

    我环视众人,愤慨激昂:“好!沮渠部听令,我等自今日举起义旗,为族长报仇!”

    众人皆大声应和:“报仇,报仇!”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汇成地动山摇的海洋!

    耆老期望地看向我:“蒙逊,今日你便继位做族长,统领我们大家!”

    我半垂下眼:“族叔,族长之位该由男成继承。”

    另一耆老上前:“可眼下男成生死未卜,我等不可一日无主。”

    此言博得不少人应和,我环视一下,仍有不少人面带疑虑,那些是男成的拥护者。我闪了闪眼神,大声宣布:“未得他死讯之前,我绝不继位!”

    她曾说过,一个成功的君主,懂得如何利用民心。如今我反抗吕光,能倚仗的唯一支持便是族人。可我沮渠部在征战中折损了不少兵马,还有很多被吕光击散的部众仍未归来,如今所有成年男子加起来,能战斗的力量不过一万余人。其中起码有一半是拥护男成的势力。若我此时继位,他日男成归来必与我争夺。强敌在外却先起内讧,这是兵家大忌。所以,我得先沉住气,等待男成的消息。

    三天后,一匹筋疲力尽的马驮着浑身是血的男成回来了。族人大喜过望,将他搀扶下马,迅速送入营帐。

    我深吸一口气,确保脸上露出的是全无破绽的真诚笑容,掀开帷帐,大踏步走入。男成躺在褥子上,伤口已包扎停当,丫鬟在喂他喝水。我声音诚挚,起了一丝哽咽:“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男成继位成为沮渠部新族长。四散的部众也陆陆续续归来,我们已有了两万兵马。

    男成与我商量,卢水并无守御屏障,若向北退入草原大漠深处,会面临缺粮缺水的境地,当务之急是迅速攻下一个城池作据点。我指向地图上的一处:“大哥,我们攻打这里。”

    男成看向我手指的方向,地图上标注着两个字:“建康”。

    建康城外,城门紧闭,乌云笼罩,一片风雨即来的萧杀之景。沮渠部将城垣团团围住,我和男成骑在马上,看向城头。城上士兵个个眼露惊恐,看着城下的我们。

    没过多久,段业出现了。他身披铠甲,站在城墙上怒指着我,大喊:“蒙逊,你谋逆叛乱,罪当族诛。速速投降,段某会请求凉王,给你留个全尸!”

    我哈哈大笑,从马上一跃而下,冲着段业高喊:“好,段兄,我现在只身入城,向你投降。”

    一旁的男成惊诧莫名,对我小声呵斥:“蒙逊,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看向男成:“大哥,我们只有两万人,要攻下建康城尚且困难,何况吕光援军很快便到。小弟愿走一步险棋,赌上一赌。”

    他目光闪了闪,没再说话。我抛下武器,脱去身上沉重的甲胄,只身一人慢慢走向城门,冲着城头的段业喊:“段兄,我即刻让族人退后十里,你总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我回头看向男成,他眼里精光闪烁,大手一挥,带着族人后撤。等他们撤远,我走到城门口,大张着臂膀慢慢转了一圈,让他看清楚我身上没有武器。

    我高喊:“段兄,不必担心我使诈。如今我的兵马离我很远,我身上有无兵刃你派人一搜便知。再不放心,将我绑了便是。”

    城头上,段业一直盯着我的举动。他回头叮嘱一声,吊桥缓缓放下。我大踏步走上吊桥,在那些士兵们畏惧的眼神中,走入城内。

    我被五花大绑着送去见段业,段业吩咐手下都退出去。待到屋内只剩下我与他,他瞪着我,满脸怒气:“蒙逊,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凭着区区两万人反叛,岂不是以卵击石?”

    我耸了耸肩:“段兄,若是再加上你城内的一万兵马呢?”

    段业立时跳了起来,惊恐万状地四顾一下,跑去将门窗关紧。

    我笑了起来:“段兄,我既然只身入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段兄觉得我的人头能让吕光对你毫无猜忌?别忘了,我沮渠部当初投奔吕光,正是由你牵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