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梅花朝他娇喝一声,似笑非笑地问:“你是要自己躺下去,还是要梅花姐姐把你剥干净了象猪一样绑起来包扎?告诉你,我的擒拿手可是跟表哥学的。”大有母老虎发威的气势。
又是离尉。
陈明听到“表哥”两个字,象被人往心上捅了一刀似的,疼一疼过后,反倒麻木了似的。他确实急需治疗,也不作声,默然躺下。
梅花哼了一声,撩起衣袖在床边坐下。这时才看清离尉的伤,连她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骂道:“你当自己铁打的,伤成这样还到处窜?”
端来温热的水帮他擦拭,又跑到客厅另拿了几乎整整一箱子的各种西药针剂。
“幸亏我这小窝是以防不测用的,药备得又多又好,不然还真要把你送医院去。”梅花一边蹙眉,一边帮他挑逃跑途中不小心扎进伤口的刺,口里咬牙切齿地数落:“男人都不是东西,真是狠得下心,下这样的毒手。”见他微微抽搐,放轻了声音问:“疼吗?要不要帮你打一针吗啡?”
陈明淌了一额冷汗,别过头,把脸紧紧挨在床单上,一声不吭。
“还说你们不象,两个都这么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梅花恼火地哼哼:“活该,疼死你才好。”话虽这么说,下手却更加轻了。
包扎好后,陈明才稍微好受一点,眼皮底下忽然冒出一杯温热的茶,他沉默着接了过去,低头啜一口:“谢谢。”
“噗……”梅花见陈明抬眼看他,笑着摇手:“你别多心,我只是忽然听见你这张和表哥一模一样的嘴说谢谢,觉得不可思议。唉,大家都昏了头啦,早该看出来。虽然脸蛋一样,可一只是纯情小鹿,一只是疯狂狮子王。”她挨过去,用香肩轻撞陈明:“你信不信,我早觉得不对劲,那天坐你大腿上,你整个就吓僵了。要是表哥,能那个表现?”
陈明黑得发亮的眸子看着她,忽然问:“为什么救我?”
“出门忽然见到,手一抬,箭就射出去了。”梅花自己也愣了愣,露出一点困惑,沉吟一会,幽幽地说:“你知道吗,表哥死得很惨,有录像……”
浑身蓦然一紧,四面的电视墙仿佛又出现在眼前。血花四溅,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那一直执拗的眼神……
陈明沉沉说:“我知道。”捧着杯的手微微颤抖。
梅花叹气:“有时候你一点也不象他,但有时候,真象得不得了。”
不象。怎么会象?
离尉死了,周扬深爱的离尉,死了。
在铁棍底下,昂着头,临死也没有求一声饶。
多好,他活得灿烂,死得壮烈。有情人,有妹妹,有兄弟,还有一只母老虎似的表妹。
为了这么一个人,另一个人失去一切。
陈明漆黑的眸子痛苦地闭上。
光环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痛苦集中在另一个人身上。没人觉得这不公平。虽然有人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爱情,失去了过去将来家人朋友,失去了一切……
没人觉得不公平。
“周大哥看了那些,差不多快疯了。你偏偏这个时候跑掉。”梅花带着愁容:“真担心你被抓回去,会被活活打死。”
陈明淡淡说:“谢谢你关心。我累了,要睡一觉。我不想连累你,明天早上我会离开。”
他不怕被打死。
他只是受不了不死不活;受不了周扬对着他含情脉脉塞给他不属于陈明的温柔;受不了快死掉的心不时接受那么一点点施舍,重新活过来一点,然后吊在半空中永远受临死的苦。
他的梦想已经被周扬毁了。
他不怕死。
闭上眼睛,黑暗沉沉压来。陈明并不害怕,明天日出后,虽然阳光灿烂,黑暗却会比现在更浓。
他曾经跪在地上乞求想留在身边的人,明天他要用生命来逃脱。
在梦中咬着牙,不让呻吟逸出;在梦中忍着疼,等待伤口静静痊愈;及时在梦中,也不要遇见他。
太阳在人们并不期待的时候升起,晨光柔和地撒在小巷中。
浑身骨头象被打断又重新接上似的酸痛,陈明挣扎着逼迫自己醒来。他还在逃往之中,一天没有离开周扬的势力范围,他的噩梦一天不会结束。
陈明,我是陈明,不是离尉。
他用尽权利,缓缓地睁开眼睛,梅花的脸跳进眼帘。
还是美丽的,精致的脸,少了化妆,反而带着一股没见过的清丽。但此刻,这张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紧张惧怕,象见了极可怕的东西般,瞪大琉璃似的眼睛,惊恐得说不出话。
陈明的视线,从梅花脸上,缓缓后移,顿时浑身僵硬。
“真能躲,”周扬在轻笑,勾着俊魅的唇角:“你耗了全城黑白道整整一个晚上,我的宝贝。”
陈明直勾勾看着他,表情平静:“我不是离尉,和离尉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你是我的人,一辈子都是我。”周扬慵懒而危险地笑着:“如果你不想梅花这样的美人早逝,最好把被子底下那把枪慢慢地扔出来。”
陈明一震,直直看着周扬,再扫一眼梅花。漆黑的枪,扔到地板上。
周扬轻微的笑声响起来,对照着梅花那张惨白的脸。
“周大哥,你放了他吧。”梅花忽然开口,胸口起伏着:“他不是表哥,表哥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