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个时候,你又怎样啊?”三姨太酸酸地说,“会不会又对我阿三不中意,去打林小姐的主意啊?”
迟孟桓被触动了心病,脸上得意的笑容霎时不见了。只要一提起倚阑,就立即想起她和林若翰那口口声声“我们林氏家族”的高傲,还有易君恕当着下人的面打他一记耳光留给他的奇耻大辱,迟孟桓的五脏六腑就一阵绞痛!
“什么‘林小姐’?她就是上门求我,我也不要她了!”迟孟桓愤愤地说,“阿三,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咦?”三姨太倒胡涂了,惊喜地望着他,“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笃,笃,笃……”房门被敲响了,那声音很是急切。
“谁啊?”迟孟桓不耐烦地嚷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我要睡觉了!”
“是我,少爷……”门外传来老莫的声音。
“老莫?”迟孟桓一愣,连忙翻身坐起,“快进来!”
“唉,扫兴……”三姨太不情愿地走去给老莫开了门,老莫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点头哈腰,向他的主子请安:“少爷,三太……”
“哎呀,你就不要客套了嘛!”迟孟桓摆摆手,急切地问,“快告诉我,这几天那边的情形怎么样?”
“情形很不妙,”老莫咂咂嘴说,“邓菁士他们已经把各乡的首领都联络起来,这几天不断在开会,商量武装抗英的部署。他们不知我的底细,也邀我参加开会,还让我帮他们抄抄写写,所以,我把会议的记录都誊写了一份……”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递给迟孟桓。
“太好了!”迟孟桓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粗粗地翻看着,说,“这些人做梦也想不到,我们的人已经钻到他们心脏去了!”
“不,有些秘密,他们不让我知道,”老莫说着,从那些文件当中抽出一张揭帖,递给迟孟桓,“少爷,你看这个……”
“哦,”迟孟桓看了一眼那张木版印刷的《抗英保土歌》,说,“这个我见过,他们到处散发,在大埔也有!”
“可是,”老莫翻眼瞧瞧他,“少爷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谁?”
“少爷非常关心的一个人:易君恕。”
“啊?”迟孟桓大出意外,“是他写的?你怎么知道?”
“是我猜出来的。”老莫神情诡秘地说,“据邓伯雄说,写这首歌的人是个举人,远游到此,不知姓名。这当然不可全信喽,说不知姓名显然是假话,可是举人身份和远游到此的来历倒是和易君恕完全相符;我还听乡下人说,他们曾经在锦田见过一位北方口音的先生,二十七八岁,面目长得很是清秀……”
“是他,一定是他!”迟孟桓兴奋得两眼放光,手捧着这张纸,如获至宝,咬牙切齿地说,“易君恕、林若翰,这一次我们可以见个高低了!”他倏地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去见警察司!”
“哎,哎,你也不看看现在已经几点钟了?”三姨太拦住他说,“你不睡觉,人家警察司也不睡觉吗?这个时候去叫醒人家,自找没趣嘛!”
迟孟桓抬头看看墙上的自鸣钟,已经将近凌晨两点。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说:“睡觉,睡觉,明天再去见警察司!老莫,你一路辛苦,也去好好地睡一觉吧!”
“不行啊,少爷,”老莫说,“我在天亮之前还得赶回去!”
东方泛出鱼肚白色,朦胧雾霭中的香港岛还在沉睡之中,复活节的黎明静静地来临。五点三十分,英舰“荣誉”号发出一声沉闷的汽笛长鸣,拔锚启航,缓缓驶出维多利亚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