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心里一动,不知老莫打听此人,是何用意?
“新安县方圆百里,人口十万,我哪里认得全?”他“呼噜噜”吸着水烟袋,慢吞吞地说道,“我年纪大了,昨天没去青山湾,不知道舌战方儒的是哪乡哪村的后生。既然与官府交涉,当然是要讲官话,倒也不足为怪!”
“你没看见官府的告示吗?两广总督在悬赏一千大洋捉拿一名逃犯,”老莫压低声音说,“听说那个人二十七八岁,北方口音,面目清秀,还是个举人……”
“怎么?”老夫子暗暗吃了一惊,试探地问道,“莫先生是要寻找此人下落,挣这一千大洋的赏格吗?”
“哦……哪里,哪里?”老莫忙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我莫某又不缺柴烧,怎能为了蝇头小利去做落井下石的勾当?只是担心那个人万一流落到我们这里,连累了乡亲们!你知道吗?不光两广总督在悬赏捉拿他,香港政府也在通缉他,将来无论被哪一边抓到,都是死罪,谁要是收留了他,‘连坐’是免不了的!”
“噢,这件事,若不是莫先生相告,我倒还闻所未闻,”老夫子敷衍道,说着,站起身来,打开那一瓮陈年佳酿,取过两只淡青色瓷盏,用木构盛满了,“反正此人也不曾来到屏山,我这村野愚夫,既不想挣那一千大洋的昧心钱,也不愿管他人闲事,余暇除了饮它三杯两盏,别无所求,来,来,来,莫先生请!”
老莫本来就是想在此赖着不走,探听楼上的消息,自然不会推辞,端起酒盏,说:“唔该,唔该,叨扰了!”
楼上的房里,太平公局的首领们正议论得热烈。
“这几天,英军正在抢修泮涌警棚,无疑是要首先占领大埔,”泰亨文湛全说,“升旗的那天将是我们发起进攻的好机会!”
“只怕到那时,就有些晚了,”易君恕说,“英国国旗一旦升起,这里就属于英界,对我们极其不利!依我看,要抢在前面,打他个措手不及!”
“兄长的见解极是!”邓伯雄道,“我们要趁英夷重兵未到,立足未稳,摧毁鬼佬的升旗预谋!”
“好!”文湛全点头称是,“上一次我们火烧警棚,追捕梅轩利,由于临时行动,兵力不足,让鬼佬逃脱了,这次一定要把他们全歼!”
“英夷武器装备精良,我们只有集中兵力,以多胜少,”邓菁士道。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工夫剃须了,原来的“八”字短须长成了一部络腮胡子,儒雅之风尽扫,俨然一员武将。他俯身指着案上的地图,“粉岭、上水的武装,南下到北大刀岃集结;元朗、新田、屏山、厦村、锦田的武装,东进到南大刀岃集结;八乡、十八乡和大埔、沙田的武装,就近到林村谷和泮涌后山集结,迅速完成对运头角山的包围!”
大家都表示赞同。
易君恕又说:“两军一旦交战,英夷必定从香港增兵救援,还要有所防备!”
“深圳、沙头角、东莞、惠州的民团可以支援我们一两千人,”邓伯雄说,“行动计划确定之后、立即派人通知他们!”
大家各抒己见,详细研究作战方案,会议开到凌晨才散。
邓老夫子的书房里,老莫已经烂醉如泥。
太平公局的首领们点起火水风灯,易君恕送他们走下楼来。
老夫子迎上去,向邓菁士轻轻耳语。邓菁士听了,沉吟道:“此人离家多年,偶尔回来探亲,与我们交往不多,今年正月以来倒是频繁往返于新安、香港之间,不知在忙些什么?他虽然捐献了五百港币,但对他的来历我们尚不大清楚,也不可轻信。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便叫了一名更练,扶了歪歪斜斜的老莫,把他送回家去。
邓菁士回头望望易君恕,神情严峻地对各位首领说:“易先生不顾个人安危,为我们奔走,我们要对得起朋友,严守机密,确保先生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