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带头捐钱,倒像个好人哩,谁知道……”
“诸位静一静,听听他的信里都写些什么!”邓老夫子对大家说。
邓植亭展开信纸,读道:“‘大英皇家军队长官阁下:敝人系香港奉公守法之良民,供职于迟氏万利商行。兹因拓界之事,乡下莠民作乱,于政府之接管颇多阻碍。敝人忠于大英皇室,愿为国事分忧,特返乡搜集莠民抗英活动之情报,曾先后呈报首恶分子名单以及多次聚会之商谈内容,另有中国悬赏捉拿之逃犯易君恕,系书写揭帖《抗英保土歌》之人,亦由敝人侦得线索,报告于港府,警察司梅轩利阁下以及万利商行总经理迟孟桓先生均可作证。今闻枪炮之声,知大军将至,敝人喜不自胜。又恐军士不识敝人,产生误会,特禀报详情如上,请求保护敝人及家小生命财产之安全。’”
这封信宣读完毕,极度的震惊倒使人们愣住了。尽管抗英首领早就提出严防奸细,却不料世交乡邻之中会真地出现这样出卖同胞的内奸,而老莫自己开的“功劳簿”更令人吃惊,他一个人竟然做出了这么多的罪恶!
“莫先生,”易君恕上前一步,冷峻的眼睛注视着老莫,“我以前只知道迟孟桓是英夷走狗,今天又认识了你这条走狗的走狗!”
软瘫在地的老莫惶恐地翻翻眼,望着这个陌生的人,二十七八岁,北方口音,面目很清秀……
“啊,你……你……”
“我就是你‘侦得线索,报告于港府’的那个易君恕,”易君恕说,抬手指着自己的前额,“这颗头颅如果被你割下来,无论拿到广州,还是香港,都可以卖个好价钱,可惜,这笔买卖你恐怕做不成了!”
“啊……”老莫一声呻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枪毙他!”
“拿刀宰了他!”
“把他剁成肉泥!”
人群发出愤怒的吼声,把老莫包围起来,石头、砖块像雨点似地向他砸过来,壮丁们举着步枪、火铳、大刀、长矛朝前涌去,争着要亲手结果这卖国贼的性命!
“这样的恶人不杀,天地不容!”邓植亭举起了手中的左轮手枪,瞄准老莫的头颅,在将要扣响扳机的一刹那,却又垂下了手,“不,省下这颗子弹去打鬼子,我给你一个更合适的死法!姓莫的,还记得吗?我们十万乡民约法三章:‘做内奸,通外鬼,猪笼浸水。’当初的那份草稿还是请你写的,现在正好用在你身上!”
“饶命!饶命啊……”老莫突然疯狂地嚷叫起来,“各位父老乡亲,可不要把事情做绝啊!英国人马上就要来了,你们网开一面,饶我性命,我保你们平安无事……”
“拉出去,”邓植亭怒喝道,“猪笼浸水!”
愤怒的人群一起拥了上来,用粗壮的麻绳将老莫捆住手脚,塞进猪笼,赘上重石,向河边拖去,老莫在猪笼之中,杀猪般地嚎叫!人们叫喊着,咒骂着,奔跑着,把他拖到了屏山河边……
“饶命啊!”猪定里,老莫发了疯地在嚎叫,“我求你们了,下辈子再也不敢做汉奸了!……”
“你这辈子罪有应得,没有下辈子了!”邓植亭怒喝道,“扔!”
人们发一声喊,那嚎叫着的猪笼便被抛上了半空,“哗!”跌入屏山河中,随即被激流冲卷着滚向入海口,喂鱼虾去了……
惩治汉奸,大快人心,把乡民们抗英的怒火烧得更旺,邓植亭把手一挥:“集合队伍,出发!”
林村谷激烈的枪战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抗英乡民居高临下,拼尽全力封锁山谷,密集的枪弹呈三十度角倾泄下来,组成一片飞鸟难逃的火网,山麓的丛林被削去了一截,枝叶和着硝烟纷飞!谷底的稻田里横倒竖卧着英军的尸体,而正是这些尸体掩护了他们的大部队,化整为零,凭借树丛和石块作掩体,步步为营,潜伏前进。
山腰里,伯杰靠在一棵树干的背后,侧耳谛听着激烈的枪声,微微地笑了。他发现,中国人在黑暗中一直不停地向山麓开火,自以为已把英军聚歼在谷底,根本不相信他们能够登上这险峻的山坡。突然,空中一道闪电,把山麓照得如同白昼,伯杰抬头看去,中国人凭坚据守的山梁就在跟前,已经不足二百码!他兴奋地大叫一声:“冲啊!冲上去,夺取制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