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所有人都疯了。
滚烫的泪水模糊了他们的眼睛,死里逃生的喜悦点燃了他们的血液。没有人还能在这时候保持理智,他们只是疯狂的,用尽全身力气的吼着,奔跑着,如同潮水一般,将那个拯救了自己的青年淹没。
朗德罗和拉里冲在最前面,他们刚刚给了罗伊一个狠狠的拥抱,身后涌来的佣兵们就抱连同他们一起抱住了。更多的人冲过来。来自四面八方的撞击使得他们只能不断的移动脚步来保持平衡。
很快,欢呼拥抱的人群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
数以百计伤痕累累浑身是血的汉子拥抱在一起,彼此勾肩搭背。他们个个面红如赤,脖子和额头青筋毕露。他们咆哮着,那种毫无意义的而又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是远比任何欢呼都更直接更强烈的情绪宣泄。
斯嘉丽的眼眶有些泛红,当泪水涌出眼眶的时候,她用手捂住了嘴巴。
她注视着佣兵们。
以前的她,对这些佣兵是不屑一顾的。和那些接受了册封的有产贵族骑士比起来,这些佣兵不过是一群粗鲁的乌合之众罢了。他们的谈吐举止,他们的桀骜不驯,乃至他们身上的汗味,都让她避而远之。
可如今,她却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一种骄傲的情绪,在心头涌动着。
在之前的战斗中,斯嘉丽并没有因为自己高贵的身份和相对低微的实力,就心安理得的缩在其他人的后面。战斗中,她一次又一次的释放着魔法,努力贡献着自己的力量,直到魔力耗尽,精疲力竭。
而当恶魔退去的时候,她又专心致志的冥想,恢复魔力。哪怕能起到的作用微不足道,她也只是咬着牙坚持着。
这让她赢得了佣兵们的尊重。
就连拉尔夫和几位护卫骑士。对她的态度也在恭顺中,多了几分尊敬。
斯嘉丽能够感受到周边人们的态度,但个性要强切特立独行的她,对此并不怎么在乎。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而已。她并不会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有什么改变。
不过此刻,斯嘉丽很庆幸。
她庆幸自己做了那一切,很庆幸有资格站在这里,作为这些英勇的佣兵中的一员,用泪水来品尝胜利的喜悦。
她也很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大家都活了下来。
生活依然可以继续,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在阳光下呼吸,奔跑,或者在落满枫叶的山坡上打个盹,在满是牛马臭味,铁匠铺的叮当声和小商贩吆喝声的集市里穿行。和遇见的每一个熟悉的人打招呼。
他们依然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依然可以在深夜的小酒馆里面红耳赤的吹牛,争吵,然后大打出手。
斯嘉丽从来不知道。原来想象那样的生活,也能让自己如此快乐,乃至泪流满面。
同样泪流满面的,还有阿芙,还有桑德拉。
阿芙靠在石柱上,眼中闪着泪花,微笑的注视着疯狂欢呼的佣兵们。
她的魔法袍有些破损了,白皙的肩头有一部分露在了外面,微微显出肩胛骨上一个纹身的一角。那是一只金色的巨龙。而这个标记所代表的家族,对整个大陆的人来说都是高高在上的庞大存在。
没有人知道。这个图案,从阿芙六岁起就已经纹上了。
她是一个失去了双亲的孤女,因为天赋超凡而被兰里斯家族选中,从小作为奥古斯都的侍女培养。
和许多跟自己一样的女孩子一样。渐渐长大的阿芙也为自己的身份而骄傲。在兰里斯家族,她们的权力甚至比许多二级管家还要大。无论她们出现在哪里,受到的都是恭敬和礼遇,从来没有人违背她们的意愿。
阿芙一度认为,那就是自己的整个人生。
尤其是当她们跟随在宛若太阳一般灿烂夺目的奥古斯都身旁时,她们觉得。那就是她们的喜悦和自豪的极致。
后来,她离开了那里。
她奉命寻找一个名叫罗伊的男孩,留在他的身旁。就像一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随时准备着切开他的喉咙。
阿芙从来不认为这样的命令有什么不对。
对于兰里斯家族来说,那不过是一个小游戏罢了。就像对付一只蚂蚁,究竟是捏死它还是淹死它,唯一的区别只取决于人的心情和乐趣。而自幼的养成,早已让阿芙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献给了奥古斯都。
为了他,她可以付出一切。
这是阿芙第一次自由而**的行动,只可惜,任务进行得并不是太顺利。
当她来到慕尼城,还在绞尽脑汁试图接近目标的时候,目标却已经去了峡湾,然后很快就传来了他死于神罚的消息。
按道理,阿芙可以放弃任务,返回兰里斯。
但阿芙没有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自己要找的那个人还活着。迟早有一天,自己会遇见他。这种莫名其妙而又无比强烈的直觉,加上头一次见识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世界的好奇心,让她留了下来。
因为那个名叫罗伊的男孩曾经领着一帮佣兵逆转了卢利安的战局,因此,她去了任务堂,成了一个佣兵。
几次任务之后,她已经小有名气。也认识了更多的人。她和许多参加过峡湾战斗的佣兵都成为了朋友,从他们的口中,收集了不少关于目标的情报。
阿芙本来以为自己无法适应这种生活。
那充斥着喧嚣和臭味的城市,那满是泥水和马车的街道,那粗鲁的佣兵;随处可见的骗子和小偷;还有脏兮兮的铁匠铺,皮革铺;让人毫无食欲的面包店;以及搭着窝棚的难民,都和她成长的世界格格不入。
可偏偏,阿芙就兴致勃勃。
就像自己身体里的某一个被隐藏被压制的本性,随着这气息而复苏了。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和兰里斯比起来,这样的日子更有生机,这里的人更鲜活。
阿芙一度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可此刻站在这里,她终于确信,这不是错觉。
那种原本已经刻进骨子里的骄傲,已经不知不觉被另外一种骄傲所代替了。
一种是穿着华贵的长裙。行走于一尘不染的宫殿走廊,在透过七色玻璃的静谧阳光中目中无人地从恭敬行礼的人们面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