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碧含笑道:“我便是。”那小尼姑从袖间取出一个镶银的四方木盒,说道:“贫僧是无漏庵的净修,这是一位神仙大哥托贫僧转交给你的。”众女见她稚气未脱,却口口声声自称贫僧,颇是不伦不类,忍不住又笑了一回。虞照却是目光生寒,凝注在那盒子上,脸上破天荒露出紧张之色。
仙碧秀眉微颦,接过盒子,问道:“那位神仙大哥,是不是白衣白发,还撑一把白伞?”
“是呀是呀!”净修露出倾慕之色,欢喜道,“他一尘不染,从天上飞下来,给了贫僧这个盒子,让贫僧转交女施主,然后一撑伞,又飞走了。”仙碧问道:“他一个人吗?”净修摇头道:“不是的,还有一个蛮漂亮的女神仙,撅着嘴巴,看起来不大高兴。”
此言一出,虞照脸色忽变得煞白。仙碧微一沉吟,忽向燕蝉道:“你备些斋饭给这位小师父,用完了饭,再送她十两银子,派车马送她回去。”
净修合十道:“斋饭贫僧可以吃些,至于银子,神仙大哥已经施舍过啦。”忽听虞照冷笑一声,道:“那个不男不女的假神仙,竟花钱让尼姑送信?端地莫名其妙。”
净修偷偷望他一眼,怯惧之外,还有几分气恼,嘴里嘀咕道:“神仙大哥说了,仙碧女施主生性好洁,若派男子送信,开口便是一股男人的浊气,势必冲犯了她;若派女子来,又怕仙碧施主对神仙大哥生出莫须有的误会,至于贫僧出家之人,又是女身,既无冲犯,也不会生出误会,神仙大哥说的话,一定没错。”她边说边瞅虞照,那意思俨然便是,神仙大哥没错,自然都是你大错特错了。
虞照越发恼怒,冷笑道:“那厮就是满肚皮花花肠子,送个信也这么多弯曲。哼,男人是一股浊气,他就不是男人了?浊气,浊气,分明满嘴放屁。”
众女听得无不皱眉,仙碧笑了笑,嗅了嗅空中,说道:“我浊气没见着,却有好大一股醋酸气,要熏死人呢。”
虞照脸上阵红阵白,跌足便走,却被仙碧扯住,说道:“先开了盒再走。”虞照呸了一声,怒道:“他给你的盒子,跟我什么相干?”仙碧面色陡沉,喝道:“你真个不听?”虞照挥手道:“孙子才听。”说着大步去了,仙碧望他背影,只气得泪花乱滚。
“这盒子是风君侯送的么?”谷缜忽地凑上前来,瞧着那盒子,嘻嘻笑道,“久闻西城‘传音盒’大名,不知能否有幸一观?”仙碧瞧他一眼,碧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笑道:“好啊,你和陆渐,都随我来。”
三人来到内室,仙碧将盒子放在桌上。那盒子为紫檀雕成,严丝合缝,六面均有细银丝勾云描卉,每面凸出一个铜质方块,分别镌着“甲、乙、丙、丁、戊、己”六个天干数字。
仙碧道:“这盒子名为‘传音’,其实叫‘藏音盒’更贴切。盒里藏了人声,若要听时,便放出来。不过听声一方,须得事先知晓说话者的暗码,若不知暗码,不仅声音无法放出,强行开盒,声音还会消失。西城同门时常约定一组暗码,或是‘甲乙丙’,或是‘丁戊己’,一方接到‘传音盒’,便可依照暗码,按下相应铜块,放出声音。”
“好设计。”谷缜由衷赞道,“姑娘和风君侯也有一组暗码吧?”
“有是有的。”仙碧蹙眉道,“但我也不知道,这盒子当不当开?”谷缜笑道:“仙碧姑娘多虑了,虞兄脾气虽大,心眼却不小。”
“若只心眼小,倒也好些。”仙碧神色一暗,“只因当初左飞卿与我有约,擒住姚晴,便送‘传音盒’给我,可是……唉,但若他擒住姚晴,取回《太岁经》和祖师画像,依照诺言,我就得嫁给他。”
陆渐、谷缜听得目定口呆。谷缜心道:“无怪虞兄那么愤怒。”陆渐却想:“姚晴竟然落到了风君侯的手里?”想到这里,不禁如坐针毡,恨不得立马赶将过去,将姚晴救出来。
谷缜沉吟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仙碧姑娘可否相告?”
“说来话长。”仙碧叹息道,“我和虞照、左飞卿自幼一起长大,相处日久,不免生出情愫。这十年来,左飞卿多次向家母提亲,家母每每问我,都被我婉言谢绝。”谷缜笑道:“这么说,姑娘心中喜欢的,还是虞兄了?”
仙碧双颊泛起一抹霞红,语调转沉:“若论人才风华,左飞卿天下少有;但说到性情,我和虞照更加投缘一些,可恨造化弄人,虞照偏偏是雷部之主。”
陆渐奇道:“雷部之主又怎地?”仙碧道:“八部之中,数雷部的‘周流电劲’最难修炼,炼成之后,还有一个极大的弊端……”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谷缜眼珠一转,说道:“我来猜猜,是不是有关男女之事?”仙碧面上又是一红,啐道:“只有你这不正经的小子,才会一猜便着。不错,若有‘周流电劲’在身,便不能亲近女色。如今虞照虽已养成‘雷音电龙’,但我与他……”说到这里,不禁语塞。
谷缜想了想,问道:“有无解救之法?”仙碧道:“有是有,但很难办。”陆渐不由问道:“什么法子?”
“那便是散去一身‘周流电劲’!”仙碧道,“只消电劲一失,便可回复如常。但虞照疾恶如仇,平生仇家无数,若是没了武功,必有性命之忧。再说八部群龙无首,尔虞我诈,雷部又人丁单薄,虞照一去,势必沦为他部鱼肉,故而这散功之法,万不可行。”
谷缜道:“因为如此,二位才延迨至今,不能琴瑟相谐么?”仙碧苦笑道:“此次姚晴反出西城,家母十分震怒。恰遇左飞卿又来求婚,便许诺,只消他拿住姚晴,便让我嫁他。只因姚晴是我带回的,她惹下大祸,我难辞其咎,家母这么说,我也无法。”
“我明白了。”谷缜笑道,“你此番前来南京,是想在风君侯之前抓住姚晴,好让这婚约不能实现,谁知风君侯神通广大,仍是占了先手。”
仙碧瞪他一眼,叱道:“让你来商量,你倒好,只知道嘻嘻哈哈的,幸灾乐祸。”说到这儿,眼眶倏地红了。
谷缜忙道:“好姐姐莫恼,山人自有妙计,包管转败为胜。”仙碧又惊又喜,忙问道:“什么妙计?”
谷缜道:“我去叫来虞兄,徐图商议。”仙碧摇头道:“他禀性高傲,既说了不听传音盒,死也不会来的。”
谷缜笑道:“这一计若没了虞兄,就好比炒菜无盐,砍柴无刀,那是万万不成的,你放心,我去叫他,包他前来。”说罢出门去了。
仙碧、陆渐正觉疑惑,忽见人影晃动,虞照一阵风闯将进来,瞪着仙碧,初时一惊,随即转为恼怒之色,厉喝一声:“谷缜,你给我滚过来。”这一喝有如雷霆,偌大房舍为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