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作者:凤歌

    谷缜走在长街上,仰望天空一轮皎月,蓦地笑出声来。陆渐奇道:“你笑什么?”谷缜笑道:“你猜我见了这白花花的月亮,便想到谁了?”陆渐抬眼一瞧,也笑起来:“风君侯么?”

    “正是。”谷缜拍手大笑,“左飞卿自负聪明,眼里只有船,却忘了船里的人竟是长了脚的,只顾追那空船,却不知我已趁暗换到别船,这一计貌似‘鱼目混珠’,实为‘偷梁换柱’,计中藏计,叫他防不胜防。”

    姚晴见他这副嘴脸,便觉生气,冷笑道:“你何时弄来这么多一模一样的画舫?难不成真如沈师兄说的,这条河上的鸨儿龟公都认识你?”

    谷缜笑道:“他们虽不认得我,却认得我的银子。”姚晴恍然道:“原来是你花钱雇来的。”

    “别高兴太早。”沈秀哼了一声,冷不丁道,“风君侯捕风捉影,天下知名,若以为这点小把戏便能瞒过他,不啻于白日做梦。”

    谷缜瞧他一眼,笑道:“如此说,沈兄必有脱身的妙计了?”沈秀一怔,他虽恨谷缜抢了自身风头,但说到设计摆脱风君侯,却有不能,当下皱眉垂目,假装沉思,不想谷缜存心扫他脸面,始终笑嘻嘻望着他,见他不言,又追问道:“沈兄还没想出来么?”

    沈秀被他顶心顶肺,嘴里支吾,心中羞怒。姚晴瞧出玄机,忍不住道:“臭狐狸,这会儿不是赌气的时候,有话便说,不要拖拖拉拉。”

    “大美人有命,小子胆敢不从?”谷缜微微一笑,“若有一个地方,能让沈舟虚也找不到,你说,能不能逃过风君侯的神眼?”

    沈秀冷笑道:“胡说八道,天底下哪有这等地方?”谷缜笑道:“不巧,这里就有一个。”他倏地驻足,遥指前方一座宅邸。其他三人举目望去,陆渐、沈秀均吃一惊,敢情那宅邸门首,赫然镌着“罗宅”二字,正是早先倭寇藏身之地,宅门已封,守着两名甲士。

    沈秀皱眉道:“这里会有藏身之地?”谷缜笑笑,转向姚晴,笑道:“还请大美人送我进去。”姚晴道:“你没长脚么?”谷缜道:“在下不比各位,轻功不济。”

    姚晴无法,只得放出一根“孽缘藤”,缘墙而走,钻入宅内,谷缜慢腾腾缘藤爬进,陆渐紧随其后,沈秀轻功高明,纵身掠墙而入。

    宅中黑沉沉的,谷缜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蜡烛点燃,东摸摸,西瞧瞧,兴致盎然。沈秀冷笑道:“这里的墙壁檩柱、假山花圃,均被薛耳听过,决无密室地道,你就不用白费气力了。”

    谷缜笑道:“既然如此,为何却没抓住徐海?”沈秀眼中厉芒一闪,寒声道:“这还得问问陆老兄了。”陆渐面皮发烫,多亏夜色深浓,无人瞧见。

    谷缜笑道:“沈舟虚素来谨慎,他既然布下人马拿人,必然上天入地,处处设防,岂会叫人逃脱?但为何昨夜明明围住罗宅,却没能抓住徐海?足见徐海并未出府,而是从府内秘道遁走,只不过,沈舟虚没能找出罢了。”

    沈秀冷笑道:“就算有秘道,家父都找不到,你能找到么?”

    “沈舟虚都找不到,那才算好!”谷缜笑道,“天部之主都找不到的秘道,左飞卿还不束手无策吗?”

    “什么。”沈秀脸色陡变,失声道,“你要借倭寇的秘道躲避风君侯?”

    谷缜笑道:“不错。”

    这一计匪夷所思,不止沈秀吃惊,陆渐也是骇然,姚晴更是莫名所以,忍不住拉住陆渐询问,陆渐将来龙去脉说了,姚晴大为惊疑,问道:“臭狐狸,你笃定能找到秘道?”谷缜笑道:“若是笃定找到,岂非无趣。”

    说话间,四人来到厅后花园,园中久无人理,杂草丛生,墙角有一口八卦井。谷缜在园中逛了一圈,来到井边,向内探望,但见井水映月,波光荡漾。

    谷缜审视半晌,忽而笑道:“是这里了。”他见众人疑惑,便道,“你们瞧这井上的轱辘,别的井都是木质,这口井的轱辘却是铁的。”

    沈秀道:“铁轱辘井也不稀罕。”谷缜道:“这么说,铁井绳也不稀罕了?”说着伸出指头,拨开井绳上的一层麻线,赫然露出指头粗细、锈迹斑斑的铁链来。

    沈秀眼中掠过一抹惊色,嘴里却道:“这也算不得什么,麻绳容易朽断,铁链就结实多了。”

    谷缜道:“若是如此,又何必在铁链上缠绕麻绳?再说一桶水不过二三十斤,用粗麻绳吊起足够,即便麻绳朽断,也须十年八年,但若是百斤重的人体,却非有铁链不能承受。沈舟虚虽然智谋深远,却坏在腿脚不便,难以亲自察看,唯有倚仗劫奴,劫奴虽有劫术,眼力却平常得很。”

    沈秀神色阴晴不定,忽地冷冷道:“既然你笃定秘道在井里,只管下去。”谷缜摇头道:“若要下去,你我四人都须下去,要么骗不了左飞卿。”

    沈秀又惊又怒,转眼一瞧,只见姚晴默默望着井下,显然已被说动,自己若不从众,不止失了佳人芳心,更只怕成为众矢之的。想到这里,不觉后悔色迷心窍,卷入此事。

    谷缜笑道:“怎么样,下不下去?”沈秀心念数转,吐出一口气来,冷笑道:“下去便下去,但这井口只容一人上下,你先下,我们随后就来。”

    陆渐心一沉,这井下既是倭寇藏身之地,先下者必然身当其锋,当即叫道:“不成。”沈秀瞥他一眼,正待反唇相讥,谷缜摆手笑道:“若争先后,有伤和气,不如咱们来比一比本事运气。”

    沈秀道:“怎么比法?”谷缜道:“还借大美人的珍珠项链一用。”姚晴秀眉微皱,解下珠链,谷缜接过一拉,贯珠金线断开,珍珠迸散,落了一地。

    沈秀瞧得心疼,不禁喝道:“这项链不姓谷,你就不知道爱惜么?”谷缜笑笑不答,将天青宝石还给姚晴,拾起珍珠,掬满手心道,“这里有三十颗珍珠,大伙儿瞧明白了。”

    沈秀道:“那又如何?”谷缜道:“咱们三人双手将珍珠抛起,再用手背接住,谁接的珍珠多,谁就后下,谁接的少,谁就先下。”

    姚晴恍然道:“这是抓子儿?”谷缜笑着点头。原来乡下小孩闲来无事,常抓石子玩耍,先将石子抛起,再用手背承接,接住石子多者为胜。只是石子方圆不定,质地粗糙,故而容易接住,这些珍珠却是又大又圆,沾着便溜,碰着即走,较之抓石子,难了十倍不止。

    “慢来。”沈秀皱眉道,“怎么只有三人?”谷缜道:“咱们堂堂男子,岂能让女子先下,这个赌约只限于男子,姚大美人最后下去。”陆渐点头道:“正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