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凝微一迟疑,忽道:“他怎么办?”沈舟虚皱眉道:“谁?”但见宁凝双耳羞红,目光有意无意飘向陆渐,不由得冷哼一声,说道:“他也随着我们,唔,未归,你背他出去。”
燕未归点头,将陆渐负在背上,走出庙外,庙前却停着一辆马车,三匹骏马。陆渐随沈舟虚乘车,莫乙驾车,宁凝、薛耳、苏闻香三人骑马。燕未归则徒步奔突在前,追星赶月,疾逾奔马。
苏闻香骑在马上,将头扭来扭去,左嗅嗅,右闻闻。他嗅闻之时,呼吸尤为奇怪,呼气至为短促,吸气却极为深长,仿佛只这一吸,便要将四周空气吸得涓滴不剩,然后便指点方向,但有许多气味因风水流去,苏闻香追踪起来,也偶尔生出差错,走些错路,幸喜错而能改,大致方位不曾有误。
如此马不停蹄,忽东忽南,行了两日,次日入暮,苏闻香忽让众人止步,来到道边树林,趴在地上嗅了一会儿,神色迷惑,回禀道:“禀主人,这拨人奇怪极了,在树林中分开,有一个人,向正南去了,其他的人,却向西南去了。”
沈舟虚下车,推着小车来到树林中,审视良久,伸指从地上拈起一小撮泥土。那泥土色泽紫暗,沈舟虚凑到鼻尖嗅嗅,皱眉道:“这土有血腥气。”又问苏闻香道,“向南去的那人是男是女?”苏闻香道:“从体气嗅来,是女的。”
沈舟虚略一沉思,说道:“小兄弟,那位阿晴姑娘可留有物件给你。”
“物件?”陆渐微微一愣。沈舟虚道:“好比手帕、香囊什么的,总之是那姑娘贴身之物。”陆渐寻思姚晴从未赠给自己什么贴身之物,正想说无,忽地眼神一亮,急从怀里掏出那装舍利的锦囊,说道:“这只锦囊,阿晴携带过许久,不知道有没有用。”
苏闻香接过,嗅了又嗅,道:“不错,往正南方去的那位姑娘,正有这个香气,这香气在林子中忽东忽西,忽南忽北,跟人捉迷藏似的,好玩极了。”说罢将锦囊还给陆渐。
沈舟虚听了,微微笑道:“小兄弟,恭喜了,那位阿晴,或许已经脱身了。”
陆渐又惊又喜,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血色,咳嗽一阵,急道:“沈,沈先生,你为何这样说?”沈舟虚道:“宁不空一行曾在这林子里歇足,约摸歇足之时,那位阿晴姑娘突然发难,与宁不空等人斗了一场,然后故布疑阵,引得宁不空一行向西南追赶,她却向正南方去了。”
陆渐听得睁大了眼,问道:“沈先生,此言当真?”
“不会错。”沈舟虚徐徐道,“这是闻香从气味上嗅到的,八九不离十。”
苏闻香也点头道:“眼睛会骗人,气味却不会骗人的。这个,这个阿晴姑娘身上有一种体香,十分好闻,几十万个人中也遇不上一个,几乎和凝儿差不多了,她经过的地方,一下子就能闻到。”
宁凝忽地呸了一声,骂道:“苏闻香,你胡说什么?她的气味好不好闻,与我有什么相干?干吗拿我来说嘴?”苏闻香皱眉道:“我,我只是随口说说……”宁凝道:“随口说说也不许,我就是我,干么要和人家比……”说到这儿,眼圈儿泛红,扭过头去。
苏闻香不料她如此气恼,大为不解,挠了挠头,讪讪道:“凝儿别气,我,我以后不说你就是啦!”宁凝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陆渐心忧姚晴,不曾留意宁凝的心思,急声道:“苏先生,你快些施展神通,看看阿晴去哪儿了。”苏闻香嗯了一声,边走边嗅,穿过树林。陆渐身子虚弱,行动无力,幸喜宁凝随在一旁,顺手搀扶。
苏闻香走了一阵,爬上一处高坡,抽抽鼻子,皱眉道:“这里有那位姑娘的气味,也有其他人的气味。”陆渐转念间脸色大变,失声道:“难道,难道阿晴又被他们捉住了?”
苏闻香不置可否,弯着腰默然向前。陆渐心急如焚,连催燕未归跟上,道盘两旁丛林幽深,怪石悬空,或如饿虎居高俯视,或如长戟森然下刺,但陆渐两眼凝注在苏闻香的鼻端,除此之外,其他人事均然不觉,一时间倒也不曾感受这山中的阴森气氛。
光影移转,日渐入暮,众人爬了一程,忽听水声轰隆,行得近了,却是两片山崖夹着一道深涧急流,山高水急,咆哮如雷。苏闻香四处嗅嗅,又皱眉道:“奇怪,奇怪。”陆渐忙道:“苏先生,又怎么奇怪啦?”苏闻香道:“我嗅不到那位姑娘的气味了,其他人的气味却还在,沿着山涧,下山去了。”
陆渐一愣,急声问道:“这,这是什么缘故?”苏闻香道:“只有一个缘由,能叫我嗅不到气息,那就是这位姑娘掉进山涧,涧水湍急,将她留下的气味冲刷一尽,若是这样,我也没有法子……”
陆渐听得心下陡沉,水声入耳,化作嗡嗡鸣响,他恍恍惚惚,探首望去,涧深百尺,乱石嵯峨,有如狼牙尖刺,直指上天,涧水经过之时,便被切割成丝丝缕缕,更添湍急。想象人若落水,被这急流一卷,撞在这乱石之中,血肉模糊,哪儿能活命……霎时间,陆渐心头一空,既似伤心,又似迷糊,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只听得身畔宁凝失声惊呼,便即知觉全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