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作者:凤歌



    仙碧忙抢上去将她扶住,度入真气,却见宁凝双目一开便阖,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须臾便将仙碧的袖口润湿。

    仙碧正觉惶然失措,忽听有人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仙碧转眼一瞧,只见谷缜倚在门口,心知方才许多话必被他听了去,顿时变色喝道:“臭小贼,我们女儿家说话,你也敢来偷听?”

    “姊姊饶恕则个。”谷缜连忙拱手。

    仙碧也无暇多理,见陆渐并未跟出,心中稍安,问道:“你说还有法子?却是什么?”谷缜道:“依照第四律,沈秀是沈舟虚的儿子,也是宁姑娘的劫主了?”

    仙碧颔首。谷缜道:“那么说,他的真气也能解宁姑娘的‘黑天劫’?”仙碧若有所悟,说道:“依你所见……”谷缜道:“沈舟虚忒难对付,但他的乌龟儿子却脓包得很,只需逮着他,也不用低声下气,只将刀架在他脖子上,谅他不敢不度真气。只可惜,叶老梵那厮多事,竟然将他拿走,着实可恨。”说到最末两句,谷缜俊目中透出一股煞气。

    仙碧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法子才叫无用,既然人在叶梵手里,若不胜过叶梵,怎么抢得回人?”谷缜长眉一拧,方要说话,忽听一声长啸远远升起,清如龙吟,摇荡山岳。三人心神陡震,举目望去,一道蓝影逶迤如电,自对面山坡上一泻而下,叶梵蓝袍长发,伫立阵前。

    原来那随从负伤逃回,叶梵听说虞照伤势将愈,甚是意外,心想仙碧已是敌手,加上虞照,势难抵敌。犹豫半晌,忽又觉谷神通那一击何等厉害,虞照短期内岂能康复?这其中必有奸诈,便叫来随从,察看伤势,发觉那枚石子虽然入腿三分,胫骨却很完好,依照虞照往日神通,只这一下,随从这条左腿,理应折断无疑。

    心思至此,叶梵越发断定虞照虚张声势,嘴上说是痊愈,实则伤势更重。如今安置好白湘瑶,再无顾忌,正好放手追杀,即便杀不了仙碧,趁着虞照伤重,将他击毙,来日“论道灭神”,也少一个劲敌。

    他想到便做,追赶上来,本以为虞照一行必然走远,万想不到对头胆量奇大,不但逗留不走,还在坐着闲聊。叶梵惊疑不定,凝神观察,发觉那茅屋四周地形诡谲,怕是对方诱敌诡计,在对面山坡审视许久,窥出端倪,方才长啸现身。

    仙碧见他立在阵外,心叫糟糕,知道阵法已被看破。又见叶梵一顿足,蓦地向左方一座土丘掠去。

    仙碧一晃身,隐没不见。“后土二相阵”本有藏身化迹之妙,只需深谙阵法,合以地部神通,一松一石,一丘一坑,均可隐藏身形。

    叶梵瞧出那土丘便是阵眼,方要出手摧毁,忽觉左侧锐风陡起,不由大喝一声,挥掌迎出,却打一个空。只这一下闪转,仙碧早已挪移土石,叶梵身边景物起了微妙变化,土丘变矮,阵眼移向它处。

    叶梵不料这阵法竟是活的,吃了一惊,凝神再看,只见土耸石立,老松横柯,四周人影全无,静荡荡一无声息。叶梵看似骄狂,本身却是天机宫后裔,精通易数,见状益发不敢乱动,静观阵形,寻找破法。

    仙碧却不容他细想,凭借阵法掩护,身如旋风,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不时袭扰。叶梵一不留神,左胁吃掌力掠过,又痛又麻,急忙双掌护身,呼呼几下,扫得松木倒伏,石块满地乱滚。

    这一妄动,阵中禁制四起,土石汹涌。然而“鲸息功”遇强越强,叶梵被这逆境激发,也使出了浑身本事,仙碧远在数丈之外,也觉掌风吹面,厉如刀割。此时她与叶梵身在阵内,一明一暗,她能瞧见叶梵,叶梵却不易见她。谷缜、宁凝处在阵外,反而能够通观全局,遥见沙尘蒙蒙,泥石纷飞,裹着红蓝两道人影,如两道惊虹乍分乍合,绚烂神速,惊险处间不容发。二人脚下土地更被“坤元”催动,势如水波跌宕,变幻起伏。

    蓦然间,仙碧娇叱一声“着!”,那道蓝色虹影向后电缩。宁、谷二人窥见,各各心喜:“姓叶的受伤了……”念头未绝,红影直掠上前,蓝影忽地一疾,向前迎出,二影交错,北落师门发出凄厉叫声。那红影如飞火流焰,随风飘出,横飞三丈来远,落在一棵大树后,一动不动。叶梵却只一晃,蓦地绕过阵式,向茅屋快步奔来。

    胜负倏忽逆转,宁、谷二人均觉不可思议,殊不知叶梵久战不胜,忽出诡招,仗着内功浑厚,运劲于胸,硬受了仙碧一掌,诈伤跌出。仙碧自觉得手,尾随追击,不料叶梵早已蓄足了势,骤然反击。

    仙碧一觉对方掌力雄奇,便知中计,仓促间退让不及,只有硬接。叶梵武功原本强于仙碧,仙碧能够纠缠至今,全仗着阵式掩护,避强击弱,此时一旦硬碰,立时见绌,虽然未被“陷空力”当时缠住,却被叶梵真气侵入经脉,半身瘫软,五内沸腾,一口逆气堵在胸口,不能吐出。

    叶梵硬挨一掌,护身真气几被震散,胸口隐隐作痛,也是很不好受。他见仙碧如此苦斗,虞照却始终藏身不出,益发笃定他伤势沉重,当即压下血气,一边推演阵法奥妙,一边向茅屋赶来。

    “后土二相阵”没有了主持之人,威力减了大半,仙碧眼望着叶梵直奔茅屋,端的心急如火,连转内功,化解入侵真气,谁知越是心急,那股异气越发顽固,眼见叶梵逼近茅屋,几乎急出泪来。

    这时间,忽见叶梵脚下一顿,停在离茅屋十丈处,两眼直勾勾望着前方一片石阵,神色颇为古怪。

    仙碧瞧出那片石阵正是谷缜设下的阵中之阵,原本见那阵式不成章法,料想叶梵一攻即破,谁知竟然将他难住。仙碧心中怪讶,忙用先天易数、奇门遁甲去套那阵,却始终没有一种道理与之吻合,不由得更加奇怪,但见对手止步,终是好事,当下趁着这个良机,闭目凝神,全力化解入侵真气。

    叶梵在“后土二相阵”中吃足了苦头,好容易来到此间,格外谨慎小心,眼见这片石阵东一堆,西一簇,章法零乱,既非九宫八卦,又非三才五行,若说合于北斗天罡、周天星象,却也似是而非。总之任他绞尽脑汁,也推敲不出其中的奥妙,但他先入为主,心想这片石阵既然放在里面,必定是“后土二相阵”的一部,前阵已经那么厉害,后阵只会更加厉害,可前阵厉害,还算有理可循,这片石阵却是诡异无比,若不能发现阵法奥妙,胡乱闯入,必然为其所陷。

    想到这里,叶梵冷笑一声,朗声道:“虞照,你自称好汉,怎么尽躲在屋里装缩头乌龟?有本事的,就出来会会。”

    他一声叫罢,并无动静,正自皱眉,忽听“哧”的一声轻笑,谷缜笑吟吟踱出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