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作者:凤歌



    狄希连叫两声,无人答应,心中不耐,一拂袖,飘身掠过那土坑上方,往下一瞥,不由大为吃惊,敢情坑内竟是空空如也,人影也无。

    狄希分明瞧见叶梵坠入坑中,此时忽不见人,心中极为迷惑,当即双袖接连拂地,每拂一次,便飘退五丈,形如两条金光闪闪的长腿,大步疾行,拂到第五次,狄希已落在“后土二相阵”外,长笑道:“风君侯,狄某今日落了单,暂且作罢,岛王与沈瘸子约在后日正午,天柱峰前,你若有胆前来,咱们大可提前数月,‘论道灭神’。”

    左飞卿白发收拢,冉冉落下,冷笑道:“你不过仗了谷神通的威风,真以为左某不敢去么?好,后日便后日,天柱峰前,一决雌雄。”

    狄希目光一闪,哈哈大笑,转身即走,步履看似逍遥,一晃一荡,却有数丈,转瞬间背影由大而小,由浓而淡,化作一点金光,隐没不见。

    左飞卿目视狄希去远,眉峰耸起,神色十分沉重。忽听一声刺耳锐响,从远方树林中射出一溜青光,直奔虞照。

    仙碧伸手欲拦,左飞卿却早已挥袖,风蝶如云似絮,将那件暗器轻轻托住。虞照接过一瞧,却是一块巴掌大的树皮,新揭不久,外青内白,青皮上以锐物刻了两行字迹:“后日午时,天柱峰前,海眼雷帝,死活听天。”落款“东岛叶梵”。

    虞照冷笑一声,抬眼望去,树林中似有蓝影闪没。谷缜上前几步,纵下土坑,略一查看,便发觉坑壁有一个洞口,可容一人,洞内湿气逼人,黑黢黢不知通向哪里。谷缜稍稍一想,便不由哈哈大笑。

    翻上土坑,仙碧问起,谷缜如实说了,笑道:“叶老梵生来最好面子,他被我算计,藏在坑里不敢出来。原本过不了多久,他醒悟上当,自会上来,万不料狄希忽然出现。五尊之中,叶梵居首,狄希次之。叶老梵一贯自负胜过九变龙王,若被狄希发现掉在坑里不敢出来,那还了得?故而叶老梵明知上当,也决计不肯现身,只想着如何遮盖这桩臭事,于是乎运起玄功,飙轮电转,硬生生在坑底开出一条地道,直通到那边树林。这么一来,不但狄希见不着他,事后说起此事,叶老梵也必然矢口否认,推得一干二净。只不过,他短期内打通这条通道,必然消耗不少真元,今日之内,不堪再战。叶老梵何等好胜的人物,竟吃了这种闷亏,怒气自然难平,他见狄希与风君侯约下战期,便也照样画葫芦,向虞兄挑战,力图挽回几分脸面。”说到这里,想到叶梵满身泥土的窘样,不由笑个不停。

    仙碧忽道:“谷缜,你方才设的那个阵,到底有什么玄虚?”谷缜笑道:“什么玄虚也没有。”仙碧啐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个鬼阵子,都是你胡摆乱设,用来骗人的。”

    “不但能够骗人,而且专骗能人。”谷缜得意笑道,“叶梵家学渊源,天下阵法没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唯有不是阵法的阵法,才能将他唬住呢。”仙碧瞪着他,嗔也不是,喜也不是,最后叹了口气,道:“你这小子,太过奸诈,日后谁若做了你的媳妇儿,才叫倒霉呢。”她言者无心,却戳到谷缜心底痛处,不觉笑容一敛,沉默下来。

    左飞卿白眉微蹙,沉吟片刻,忽地冷笑道:“虞照,叶梵叫阵,你敢不敢去?”

    “怎么不去?”虞照冷冷道,“虞某输给谷神通,却不怕他。”左飞卿冷笑道:“死鸭子嘴硬。”虞照怒目大睁,左飞卿却一摆手道:“我懒得跟你啰唆,你如今的样子,小娃儿一根指头也能将你推倒。当务之急是找个隐蔽之处,施展‘风雷转生法’。”

    虞照露出惊疑之色,仙碧却是惊喜道:“你肯用‘风雷转生法’?”左飞卿苦笑道:“仙碧妹子,莫非我在你眼中,真的那么不堪?”仙碧双颊一红,喃喃道:“我,我哪儿有?”

    左飞卿正色道:“左某纵然性子古怪,大是大非却还分得明白。后日一战,事关西城尊严,并非为我一人荣辱。老酒鬼不去便罢了,若是要去,就该闹他个轰轰烈烈,要不这么病怏怏的,还没打架,便先叫人心寒。”

    虞照面皮涨紫,怒道:“你说得天花乱坠,其实也不过怕了谷神通……”左飞卿大怒,俊眼睁圆,瞪着他冷冷不语。仙碧不由苦笑道:“你们两个,后天去还是不去?”

    虞照道:“虞某可不是怕死懦夫。”左飞卿亦道:“男儿一诺,绝无反悔。”仙碧一咬朱唇,冷笑道:“既然都去,还争这些闲气作甚?”

    二人对视一眼,不禁默然,过了半晌,左飞卿忽道:“前方有个岩洞,大小正好。”说罢当先带路,行了数里,果见山腰上一个山洞。仙碧道:“你二人行功,我来护法。”又对其他三人道,“形势紧迫,须以‘风雷转生法’为虞照疗伤,应对后天之约。呆会儿我要封闭洞口,不能打扰……”说到这里,她蓦地住口,望了宁凝一眼,眸子里大有深意。宁凝一怔,低下螓首,十指绞在一起。

    仙碧知道陆渐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心中大为忐忑,但知此时说也无用,只得叹一口气,转身将随身革囊盛满清水,以备行功途中饮用,然后运起“坤元”神通,结土成障,封住洞口。行将封闭时,其他三人透过罅隙,仿佛看见虞照与左飞卿相对端坐,四掌相抵,随着洞口合拢,洞中萧萧訇訇,发出奇响怪声。

    陆渐惊道:“这‘风雷转生法’是什么神通?”谷缜想了想,说道:“《易经》中有言:‘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说的是雷风相薄,刚柔并济,能够造化阴阳,生成万物。‘周流电劲’刚明正直,‘周流风劲’夷冲潇洒,貌似相克,实则相生。这法门叫做‘风雷转生’,顾名思义,便是风雷二部的真气汇合,便能够逆转生死,竟成奇功。”

    三人边说边行,遥见远处山坳中林幽水旷,亭台潇洒,到前一看,却是道士开设以飨香客的一座茶社。

    三人讨了三杯清茗,慢品闲聊,各述别情。说话间,忽听笃笃之声,仿佛竹杖点地,陆渐转眼望去,顿时变了脸色,只见宁不空峨冠长袍,拄杖而来,入亭中坐下,讨一杯茶,捧着沉吟。

    陆渐再看宁凝,见她呆望宁不空,神色茫然。谷缜与宁不空虽未谋面,然看陆渐神色和宁不空的相貌,便已猜到,即蘸茶水,在桌面上写出“宁不空”三字。

    陆渐方要答话,忽见谷缜摆手示意,陆渐醒悟,也用茶水写一个“是”字。谷缜又写道:“三十六计走为上。”陆渐未答,宁凝已写道:“我与他说几句话。”然后站起身来,尚未开口,宁不空忽地叹道:“凝儿,我找得你好苦。”宁凝吃了一惊,谷缜心中亦是老大疑惑,望着陆渐,写道:“他真是瞎子?”陆渐也是一脸迷惑,写道:“不错。”谷缜一皱眉,又写道:“老贼有备而来,大大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