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作者:凤歌



    陆渐摇头道:“大家伙,我还有事,你跟着我作甚?”那鹤仰颈长鸣,眼神温柔,一副留恋神气。陆渐见了寻思:“是了,它伤势未愈,若是遇上别的猛禽,仍难自保,救人须救彻,救鸟也是一样。”当即拍拍巨鹤背脊,笑道:“大家伙,你跟着我吧,待伤好了,你飞到天尽头也不妨。”那巨鹤乌珠一转,斜睨陆渐一眼,忽地举首向天,发出一声长叫。

    陆渐哈哈大笑,赞道:“好骄傲的大家伙。”那鹤叫罢,忽地梳翎挥羽,挺胸曲颈,翩跹舞蹈起来。陆渐不知灵鹤舞蹈乃是服膺自身、甘为驱使的意思,一时瞧得有趣,也应着鹤舞,击节微笑。那鹤舞罢,傍着陆渐,挨挨擦擦,甚是亲昵,陆渐抚着它皎洁翎羽,定睛看去,只见那鹤眼角胸部均有伤痕,不似猛禽抓伤,却似箭伤,一双长脚上也多有伤痕,结痂脱落已久,但细细看来,仍能看出刀剑痕迹。

    陆渐默然半晌,暗道惭愧:“无怪这鹤见了我又啄又抓,原来它屡为人类侵害,怀有极大戒心。唉,说起来,这世间禽兽杀生为恶,但求一饱,而人类为求自身享乐,杀戮无辜,才是真正的可恶。”想着意兴阑珊,叹一口气,走在前面。那鹤不能飞翔,只迈开细瘦长脚,紧随一旁,它一丈来高,昂首挺胸,神威凛凛,相形之下,陆渐显得瘦弱矮小,再也平凡不过。

    行了里许,巨鹤忽地发出一声尖唳,唳声大有愤怒之意。陆渐隐约听出,说道:“大家伙,你叫什么?”说着足下不停,仍向前行,巨鹤忽地探喙,将他衣袖叼住,陆渐一怔,未及明白发生何事,便听远处隐隐传来人语,随即从远处山脚转出三个人来,两高一矮,形状滑稽。

    陆渐认得来的正是赤婴子、螃蟹怪和鼠大圣。三人也看到陆渐,均是一愣,赤婴子脸上皱纹蹙成一堆,怪笑道:“乖鹤儿果然在这儿,鼠大圣你没有骗我。”

    原来赤婴子被莫乙擒住,关在嘉平馆内,鼠大圣驱使群鼠,钻入馆中将之找到,又趁沈舟虚一行不在,与螃蟹怪杀了看守的天部弟子,救出赤婴子。赤婴子一旦出困,便寻巨鹤坐骑。当日巨鹤受伤,为沙天洹丢弃在此间密林,生死不知,赤婴子执意来寻,眼见巨鹤无恙,大为欢喜。

    巨鹤为赤婴子劫术所制,受其驱使,骨子里却恨他入骨。此时一见,分外眼红,一扑翅膀,便要扑上。赤婴子目射奇光,巨鹤与之眼神相交,曲颈垂首,发出声声哀鸣。陆渐见状踏上一步,挡在巨鹤身前,将袖一拂,目光如电,向赤婴子射去。

    赤婴子不防他插手,恼怒起来,默默将劫术催到极至,眼中奇光更盛,射向陆渐。却不料他目光亮一分,陆渐亦亮一分,如此交替,霎时间,赤婴子胸口忽似挨了一拳,热血直冲头顶,不由得倒退数步,面红耳赤,定睛望去,陆渐神完气足,双目清澈,哪有半分失忆之相?赤婴子心中不服,再使“绝智之术”,但与陆渐目光一交,胸口又如遭受重拳,难过已极。顷刻间,他施术三次,便如挨三拳,蓦地倒退两步,一跤跌倒,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陆渐本无伤敌之念,只想舍身护那巨鹤,万不料赤婴子瞪了自己几眼,便跌退吐血,心中不觉大为迷惑。他怎知道,此番天缘巧合,贯通隐、显二脉,无异于身具黑天、金刚两大神通,修为之奇,为开天辟地以来之所无,心智变得尤为通明坚固,神光朗照,智珠在握,别说“绝智之术”,世间任何迷魂幻术用在陆渐身上,均是以卵击石,不但无法伤他,反而极易遭受反击,身受重伤。

    赤婴子作法自毙,脑子里巨响如雷,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起来,不由得又吐一口鲜血,双目上翻,昏了过去。螃蟹怪见状哇哇大叫,挥舞巨臂,劈向陆渐。陆渐吃过他的苦头,见他来势猛恶,不敢大意,使出“天劫驭兵法”,勾住螃蟹怪手臂,使劲一拨。螃蟹怪顿时发出一声惊呼,身子如陀螺急旋,向着一面山崖撞去。眼看撞到,螃蟹怪蓦地怪叫一声,使出吃奶力气,伸臂扫向山崖,只听咔嚓一声,巨臂齐肘而断,螃蟹怪砰地撞上石壁,所幸这一记“千钧螯”消去大部分的冲力,不致头破血流,饶是如此,螃蟹怪仍觉五脏六腑绞在一起,隐隐作痛,两眼瞪着陆渐,流露恐惧之色。

    陆渐不料这一拨威力至斯,心中震惊不在螃蟹怪之下,愣了一下,望着鼠大圣正要说话。鼠大圣见他目光射来,顿时面如土色,双腿发软,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一般。

    陆渐皱眉道:“你别怕,我不伤你,只问你一件事。”鼠大圣颤声道:“大人请讲,小人知无不言。”陆渐道:“东岛西城约好在天柱峰相会,却是什么时候?”鼠大圣忙答道:“就是今日,我亲眼瞧着沈舟虚出了嘉平馆,向天柱峰去了。”

    陆渐吃了一惊,继而又觉迷惑:“难道我与宁姑娘在天生塔中呆了两日?怎地感觉只有几个时辰一般?”他百思莫解,略一沉吟,又问道:“你们来时,瞧见‘玄瞳’宁姑娘么?”

    “你说的是那个‘色空玄瞳’?”鼠大圣挠头道,“我们一路上却没见过的。”

    陆渐大感失望,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将一股真气打入赤婴子体内,真气雄浑无匹,只一转,赤婴子便即醒来,望见陆渐,露出害怕神气。陆渐拍拍他肩,又上前一步,为螃蟹怪接上断臂,方道:“你们三人从今往后,好自为之,念在大家都是劫奴,再饶你们这次,将来再若助沙天洹为恶,被我遇上,绝无这么好过。”

    三人均是点头,陆渐瞧三人一眼,心中暗叹,携着巨鹤向天柱峰走去。

    陆渐心念战约,心中焦急,不由越奔越快,那巨鹤随他奔得快了,伤口渗出丝丝鲜血。陆渐怕它伤疲难支,便放慢步子,不时将真气度入它的体内,巨鹤天赋异秉,再得金刚神力,顿时疲态尽去,精神抖擞,放开步子,不离陆渐左右。

    奔了数十里,一人一鹤只停下来喝了几口泉水,吃了几枚野果。陆渐不知怎地,越近那座插天高峰,越觉心神不安,足下转疾,不多时,天柱峰赫然在望。陆渐举目眺望,峰下百十人东一簇,西一簇,抱团站立。陆渐目光锐利,看到谷缜、姚晴均在其间,正觉喜悦,忽见叶梵双掌一挥,向浑和尚与三祖寺四僧拍去。

    陆渐心头一震,步子陡疾,蓦地高高纵起,霎时间已到五僧之前,想也不想,挥拳送出。

    这一下,双方均用上全力,拳掌未交,巨力先遇,发出“砰”的一声怪响,余波后震,传至陆渐身上,陆渐只一晃,拿桩站住,叶梵却倒退两步,脸上闪过一抹惊色。

    陆渐接下来掌,回头望去,浑和尚面色惨白,口角鲜血长流,不觉抢前两步,左膝屈曲,沉声道:“大师,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