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作者:凤歌



    小老头儿魂飞魄散,失声惊呼。陆渐将他打落深渊,便觉后悔,听得呼叫,恻隐之心大起,探身急抓,后发先至,将小老头儿凌空拽住,喝道:“你还打不打?”

    小老头儿惊魂甫定,闻言怒道:“怎么不打?”陆渐大觉奇怪,皱眉道:“你就不怕死么?”小老头儿冷笑道:“你有种把老子丢下去,我死了,自然还有人来。”陆渐叹道:“这位老先生已受重伤,你何苦还要为难他?”

    小老头儿正色道:“小娃儿,你听说过‘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么,你腋下这人一日不死,被他脱出劫数,便要死更多的人。”陆渐摇头道:“这位前辈不像坏人。”小老头儿怒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好人坏人看得出来么?”陆渐一愣,叹道:“老人家,你年纪老大,我不愿害你,你发誓不再对付这位前辈,我便拉你上来。”

    “发你祖宗的誓。”小老头儿啐了一口,拽住陆渐的手臂,飞脚去踢他腋下的青衣人。陆渐苦笑不得,运劲扣他脉门,小老头儿浑身俱软,唯有怒目相向。

    犹豫间,陆渐忽听头顶传来怪响,抬眼望去,那巨汉不知何时,已到头顶,手脚齐动,顺着崖壁向下爬来。崖壁原本光溜溜,滑不留足,但不知怎的,巨汉手足所至,石块均裂,露出偌大凹坑,恰容他手足,随他下降,壁上碎屑簌簌而落。

    陆渐瞧得骇然,暗忖自己抓破石壁本也不难,但总不免石屑飞溅,声势浩大,如巨汉这般举重若轻,万万不能。想着心生忌惮,喝道:“接着。”将小老头儿提起,呼的一下,掷向巨汉。

    巨汉腾出一手,将小老头儿抓住,眼见陆渐纵身欲走,不由喝道:“去。”将(147)手一挥,小老头儿射将出去,翻过陆渐头顶,挡住前途,双手叉腰,微微冷笑。

    陆渐一怔,忽听身后一声闷响,地皮震动,掉头一看,巨汉落在身后,咧嘴大笑。陆渐一念之仁,反而陷入前后受敌的窘境,不由得又气又急,只听那青衣人叹道:“孩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与你无关,你将我放下,自己去吧。”

    陆渐听得这话,热血上涌,心底腾起一股决绝之气,浓眉一挑,沉声道:“前辈放心,你我今日同生共死,谁想杀你,先杀我再说。”将身一挺,显露“唯我独尊之相”,气势雄浑,向前涌出,小老头儿被那气势冲击,心胆俱寒,几乎立足不住,不由得强提真气,大喝道:“蠢小子,执迷不悟么?”运掌拍出,陆渐方要抵挡,忽觉身后大力涌至,心知巨汉亦已出手,当下反足后扫,这一腿蕴含法相,横扫六合,巨汉无处可避,伸臂一拦,只觉巨劲涌至,半身皆麻,身不由主撞向崖壁。他身子狼狈,反应却快,急转神通,将来劲卸到壁上,立时石壁崩摧,豁拉拉塌了一片,巨汉又惊又怒,沉喝一声,奋身扑向陆渐。

    陆渐貌似占了上风,实则极不好受,巨汉不但神力惊人,身上更有一股怪劲,透过肌肤,直钻腿骨,令他筋骨酸痛,几欲折断。天幸他神通大成,换在往日,这一较力,非得筋摧骨断不可。他不及吃惊,小老头儿双掌翩然而至,只得出拳抵挡。但小老头儿学得精了,不再与他硬碰,陆渐拳势一出,他飘身即退,陆渐收拳,他纵身直进,一双肉掌批亢捣虚,只在青衣人身周游走。

    栈道狭窄无比,下临不测深渊,动则图穷七见,绝少回旋余地。陆渐护着青衣人,神通施展不开,抑且单手迎敌,远不如双手自如。此时力敌两大高手,顾此失彼,渐感吃力。巨汉最为难缠,内劲霸道,出手刚猛当,当此方寸之地,陆渐腾挪不开,唯有以拙制拙,显露“大愚大拙之相”,以神力对神力,以奇劲对奇劲,两人一拳一脚,均是惊天动地。陆渐每接一拳,便觉巨汉内劲钻入骨髓,筋酸骨痛,那巨汉却如铁打的一般,分明打中要害,也不过让他后退两步,旋即发声怒喝,又冲上来。

    陆渐不胜骇异,却不料巨汉也极难过,他自从神功练成,身坚如石,寻常武功打中,只当搔痒一般,但陆渐拳脚及身,均是疼痛无比,动摇五脏,护体真气也被打散。但他自知此战重大,纵然死在这里,也不能让那青衣人活着离开,是故每中一拳,便大声怒喝,缓解身上疼痛。

    陆渐却只当他越战越勇,越斗越是灰心,气势也是大馁。巨汉知觉,仗着神功护体,身子庞大,肆无忌惮,横冲直撞,他内功奇特,身如顽石,无一处不能伤敌,头顶肩撞,均有莫大威力,但最厉害的还是他的肥大臀部,不但又宽又厚,而且内劲集中,扭臀一压,便如泰山压顶,逼得陆渐后退不迭。

    巨汉尝到甜头,溅有心得:“妙极妙极,不枉老子多年来苦练臀功,将内劲集中臀上,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哈哈哈。”想着得意非凡,索性收了拳脚,专门扭臀来坐陆渐,嘴里唾沫飞溅:“臭小子,坐死你,臭小子,坐死你……”

    陆渐遇此怪招,大感惊惶,眼前除了巨臀摇晃,竟是别无他物,抑且这肥臀势大力沉,一不留神,便会被他挤下悬崖。陆渐情急间,拳脚用上全力,打得巨汉身形踉跄。巨汉臀肉肥厚,中了拳脚,不似别处疼痛,但却由是牵动大肠,忍耐不住,放出一个响屁。

    陆渐只听声如裂帛,继而浊气汹涌,他猝不及防,几被熏昏过去,急急伸手去捂鼻子,这一分神,竟被小老头偷袭得逞,肩上挨了一拳,痛彻心肺。

    巨汉怪招奏功,又惊又喜,他性子本就诙谐,当下一面晃动肥臀,一面运功排出肚里浊气,一时异响连连,臭气冲天,逼得陆渐步步后退,连遇险招。巨汉不由哈哈大笑:“臭小子,爷爷的‘神屁功’滋味如何?快快投降,爷爷饶你小命,要不然,爷爷神屁一响,饶梁三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陆渐啐了一口,但见巨臀撞来,只怕“神屁”接踵而至,心中微乱,忽觉身后风急,慌忙扭身,眼见小老头撮掌如刀,劈向青衣人咽喉,当即挥臂挡出。不料小老头儿只是虚招,一发便收,陆渐不及收势,巨汉奋力一臀,狠狠挤来。陆渐这几下变化,势已用老,不由得一声闷哼,两足离地,栽向无底深谷。

    小老头儿大惊,急忙伸手去拉,却已不及,不由回头怒道:“老笨熊,你怎么连傻小子也挤下去了?”巨汉将手一摊,苦笑道:“猴儿精你没长眼么,这小娃儿人又蠢,武功又高,若不用些狠的,怎么胜得了他?”小老头儿不由语塞,直起身来,望着下方幽沉深渊,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杀了万贼是功,但害死这少年,功过是非,真是难说得很了。”巨汉唔了一声,望着黑洞洞的谷底,脸上嬉笑全无,眉间皱起一个深深的川字。

    陆渐身在半空,只觉耳边风急,阴冷潮湿之气从下涌来,生死关头,他将青衣人负在背上,凌空翻身,使“多手足相”,四肢咯咯暴长,挽向崖壁,“长手足相”与古瑜伽相近,能令手足筋络拉长。陆渐连使两次,均未挽到任何借力之物,直到第三次,左手才碰到一角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