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筐海鱼沉甸甸的,约有千斤。陆渐担在肩上,却是浑如无物。陆大海惊喜不胜,拍手称奇,他好容易见着孙子,恋恋不舍,须臾不忍分离,便道:“我陪你一道去,若有鱼从箩筐里落出来,也有人捡。”陆渐笑道:“也好,呆会儿我卖鱼,你数钱。”
陆大海眉飞色舞,欢喜半响,蓦地神色一黯。陆渐瞧见,问道:“怎么?”陆大海道:“乖孙子,你有所不知,市集上那条‘大黄鱼’越发不成话了,打来的鱼如无他的准许,决不能卖,卖鱼所得,都要给他六成,若不然,先打烂鱼,再打伤人,凶得很呢。”
“不打紧!”陆渐笑了笑,“他要钱,我给他便是。”说罢挑起箩筐,大步向城中走去。陆大海跟在一旁,指指点点,絮絮叨叨,诉说陆渐走后的四邻变迁:谁家老人去世了,谁家闺女出了嫁,谁家生了孩子,谁家有遭了横死。小小渔村,本也是红尘一隅,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年复一年在此上演,片刻也不曾耽误,
陆渐默默听着,听到喜庆处,祖父大笑他也大笑,听到悲戚处,祖父叹气,他也叹气,祖孙二人仿佛一体,神态模样也相差无几,陆大海说了一阵,忽道:“渐儿,你出去几年,人出息了,年纪也长了。从前嘛,我总担心家里穷,人家瞧你不上,如今凭你打鱼的本领,扛鼎的气力,不出一年,必然丰衣足食。我方才琢磨了一下,你呢,年纪不小,也该娶房媳妇,续续香火了。今天卖了鱼,我便备一份厚礼,托东村周婶替你走一走,看一看,瞧哪家闺女愿意,寻好日子把事儿办了。唔,你还记得北村姜家的二闺女么?小时候你们一起玩过沙呢,今年满十七了,小模样不错,就是黑一点儿,左腿还有点儿瘸。但你也不是什么公子哥儿,找媳妇嘛,不能太挑,能养孩子就是好的……”说到这里,忽见陆渐猝然止步,两眼痴痴望着远处。
陆大海循他目光瞧去,只见乱草荆棘掩着一片断壁残垣,凄清荒凉,叫人目不忍睹。陆大海叹道:“姚家这把火烧了两天才熄,庄里更无一个活人,将山东巡抚也惊动了,派了不少捕快来查。查了好几个月,也没查出缘由,只好定一个倭寇抢劫了事。唔,你那日也在庄里,可知道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