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猝然惊醒,拍桌道:“不好!”陆大海道:“什么不好?”陆渐道:“宁不空引我来此,是想利用我对付沈舟虚,我见阿晴与沈秀成婚,必然按捺不住,与天部大起冲突,天部无敌得住我,倘若大伤元气,宁不空便能趁虚而入,他与沈舟虚仇深似海,斗将起来,只怕要死许多的人。”
说罢转眼一看,只见陆大海盯着自己,两眼瞪圆,俨然从不认得,陆渐不觉苦笑,一时不便解释,问道:“爷爷,你听宁氏父女议论,什么时候对付那姓沈的?”陆大海挠挠头,皱眉道:“好像就是今天。”
“糟糕!”陆渐脸色大变,“我须得去趟得一山庄,制止双方,若是晚了,只怕死伤惨重。”说罢起来便向外走,陆大海忙道:“乖孙子,我同你一起去。每次你一离开,我就倒霉,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说着老眼通红,几乎落下泪来。
陆渐不由暗叹,心想自己与祖父两次分别,均是惹出许多变故,留他在此,确不放心,便点头道:“好,一同去便是。”又瞧谷萍儿一眼,心道:“我向谷缜承诺照看她,也不能将她独自留下。”当下招来马匹,陆大海一匹,自己与谷萍儿共乘一匹,赶到得一山庄,便听爆炸之声,陆渐听出是“木霹雳”,心知双方已然交手,心一急,将谷萍儿背起,一手挽住祖父,纵上房顶。陆大海只觉耳边呼啸生风,眼前景物向后电逝。不由得又惊又喜,心想这孙儿出门几年,竟然练成一身惊人艺业,比起传说中的剑仙侠客,怕也不遑多让了。
陆渐赶到爆炸声起处,正瞧见宁不空对商清影狠下毒手,当下嗔目大喝,先声夺人,随即出拳,将宁不空震飞。落到地上,一瞧四周情形,只惊得目定口呆。
“爹爹……”谷萍儿蓦地跳下地来,向谷神通尸身奔去,陆渐眼见谷神通身上血污漆黑如墨,心知有毒,一把拽拉住谷萍儿,掉过头来,厉声道:“宁不空,怎么回事?”宁不空冷哼道:“管我什么事,都是沈舟虚的手笔。”
陆渐一皱眉,目视谷缜,谷缜眼眶酸热,恨声道:“不错,沈瘸子阴谋诡计,害死我爹。”
陆渐勃然大怒,瞧瞧谷神通遗体,又看了看沈舟虚,心中对这文士痛恨已极,蓦地长啸一声,高叫道:“谷缜,我来帮你报仇。”一晃身,抢到沈舟虚身前,出掌如风,向他面门拍落。
“住手。”掌劲未吐,耳边传来一声娇喝,陆渐听出是宁凝的声音,他真力收发由心,应声收掌,转眼望去,说道:“宁姑娘,你叫我么?”
宁凝伸手捂着心口,俏脸上犹有余悸,颤声道:“陆渐,天下人都可以杀他,唯独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不能?”陆渐甚是迷惑。宁凝凄然一笑:“你可曾听说,做儿子的能杀父亲么?”
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在场众人,无不震惊,场上寂静如死,呼吸可闻。陆渐呆了呆,摇头道:“宁姑娘,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这傻子,还不明白么?”宁凝眼圈儿微微泛红,幽幽叹道,“沈舟虚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你若杀他,就是这天底下最不孝的人。”
比起这句话,天底下任何语言也不能让陆渐更加吃惊,只觉心头乱哄哄的,千头万续,理不明白,转眼望去,四周一张张面孔要么惊讶,要么疑惑,目光转动,落到沈周虚脸上,见他凝注自身,若有所思,陆渐顿时大感别扭,在瞧谷缜,眉头紧蹙,似愁还怒。霎时间,一股怒气直冲陆渐头顶,他面红耳赤,大声道:“宁姑娘,你骗人!我纵有一百个不好,有岂会和这等阴谋害人的恶徒扯上关系?”
“若是骗你,那还好了。”宁凝神色凄楚,“即使我骗人,有无四律也不会骗人。第四律有来有往,说的是父母是劫主,子女也是劫主,父母是劫奴,子女也是劫奴,劫主劫奴代代相传,传罢三代,才能了结。”
陆渐一时怔住,半晌问道,:“那又如何?”宁凝苦笑道:“既然主奴之分,代代相传,那么家父是你的劫主,我也是你的劫主,按理说,倘若黑天劫发作,只有我能救你,你不能救我,对不对?”
陆渐想了想,恍然道:“无怪那日我黑天劫发作,后来又无故痊愈,竟是宁姑娘救我。”
宁凝叹道,:我那时见你名在须臾,心头一急,借了自身的劫力,转为真气,拼了黑天劫发作,也要救你……”
陆渐听到这里,心里莫名的感动,脱口道:“宁姑娘,我,我……”嗓子却似堵住了,无数感激之言,到了喉间,却是无法吐出。
宁凝知道他心中顾忌,没来由一阵心酸,眼眶泛红,叹道:“你不用谢我,父债女还,爹爹将你练成了劫奴,本来就不对,我来救你,算是代父还债,减轻他的罪孽……”
笃的一声,宁不空将竹杖狠狠一顿,厉声道:“蠢Y头,谁要你做好人?谁要你代我还债,?这狗奴才不知好歹,也值得你舍命相救么?
陆渐怒道:“宁不空,今日若不看在宁姑娘的面子,我定与你不客气。”宁不空冷笑道:“好呀,那便试试。”
陆渐心头怒起,但看到宁凝,转念间有按捺住了,说道:“宁姑娘,在天生塔里,你的黑天劫也曾发作,那时我用了大金刚神力,想要封住你的三垣帝脉,后来虽然成功,却也侥幸的很,但这又和第四律有什么干系?”
宁凝摇摇头道:“大金刚神力练到绝顶处,固然能够封住隐脉,但这只是治标,不能治本。那天你能救我,与大金刚神力全不相干。依照第四律,只因为,你,你不但是我的劫奴,也是我的劫主,我的真气能救你,你的真气也能救我……”
陆渐听得满头雾水,目定口呆,一时转不过念头,却听宁凝轻轻一叹,说道:“还不明白吗?有来由往,劫主劫奴代代相传,我的爹爹是你的劫主,我便是你的劫主,你的爹爹是我的劫主,那么你也是我的劫主。唉,真是造化弄人,你我互为主奴,真气劫力相生共长,竟将隐脉一举贯通,破了有无四律,永远不受黑天劫之苦。”
宁凝说的本来是喜事,然而神情却极愁苦,泪光星闪,盈盈欲出。
陆渐已然听得痴了,瞧了瞧宁不空,又看看宁凝,目光数转,终于落到沈舟虚脸上,但见他面色灰败,眼里却泛起涟涟神采,猛然间,陆渐心一空,后退两步,回望谷缜,眼里尽是哀求之意。
谷缜神色数变,忽地叹了口气,缓缓道:“陆渐,宁姑娘说得对,依照有无四律,你就是沈舟虚的儿子。”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双肩锐疼刺骨,已被陆渐紧紧抓住,拾眼望去,陆渐脸色惨白,眼里尽是狂乱之意,嘴里低吼道:“你骗我,你也骗我么……”谷缜心里泛起无比苦涩,徐徐道:“陆渐,我恨不得将沈舟虚碎尸万段,何必?你是他的儿子,我可骗人,‘有无四律’却不会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