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作者:凤歌



    谷缜道:"有件事我不曾与你说。老头子手下的财神并非只我一个,昆仑山以东,由我做主"昆仑山以西,另有其人。若我所料不差,如今四处收购粮食的,必是西财神那婆娘无疑。

    “奇怪。”陆渐皱眉道,“万归藏扰乱天下,为的什么?”

    谷缜笑了笑,说道:“起初我不大明白,如今大约猜到一些。你试想一想,他已有了天下无敌的武功,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什么是他未曾得到的呢?”

    陆渐想了片刻,摇头道:“我想不出来。”

    谷缜微微一笑,一字字道:“他未曾得到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举世无双的权势。”

    “权势?”陆渐心神大震,“难道说他想做皇帝?”

    谷缜叹道:“老头子本是不甘寂寞的强人,只因受制于天劫,无奈隐忍,如此无所事事,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若能安坐不动,扰乱天下,那又何乐不为呢?如今皇帝昏庸,奸臣当道,若是天下饥荒,势必流民纷起,动乱连绵。等到了天下大乱、万民无主的时候,有道是‘民以食为天’,万归藏手握无数粮食,即便自己不能露面,也大可找个傀儡操纵操纵。说起来,他一旦入主天下,小小的东岛西城又算什么?武功再高,也不过数百人,又怎么敌得过几十万大军?那时便有仇敌想杀他,只怕也不能够了,更何况,他脱劫成功,单打独斗,谁还胜得了他?”

    陆渐一想到自己误救了万归藏,便觉得面红耳赤,气愣了半晌,一拍窗台,怒道:"他说什么无亲,无私,无情也还罢了.说道无私还真是自吹自擂!"

    "那倒未必."谷缜笑了笑,说道,"老头子文韬武略,多谋善贾,比器嘉靖老儿才干强了何止百倍.他做皇帝,未必不是天下百姓的福音.如此看来,他说无私为民,也不算错.就是夺取填写的法子卑劣了些,但想一想,自古改朝换代,除了黄袍加身的宋太祖,哪个不是流血千里,浮尸百万.由乱而治,又战而和,本来就是天道,百姓喜欢太平安逸,如非对时事绝望而至,谁又愿改朝换代."

    陆渐听的不是滋味,皱眉说:"你怎么尽帮万归藏说话.|"

    谷缜苦笑道:"我这是实话实说.我是老头子教出来的,他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些.论武功,我爹和他相差无多,可论到计谋深长,经营四方,他连老头子一个零头也比不上.你别忘了,他的弟子不止我一个,沈周虚算一个,还有西财神哪个婆娘,也是十分男缠.我三人的性情全然不同,老头子却能因材施教,兼容并包,委实不负归藏二字."

    陆渐听得头大,想了想:"不管怎么说,若让万归藏得逞,不知要死多少百姓."

    谷缜瞧瞧他半晌,忽而笑道:"我说了老头子那么多厉害,你仍然不怕?|

    "怕什么?"陆渐摇了摇头,决然道;"这件事,我定要阻挡."

    谷缜默想片刻,忽而轻轻击掌,叹道:"也罢,明知胜算不大,也陪你玩这遭吧."

    陆渐喜道:"什么计谋?|

    "什么计谋也没有."谷缜苦笑道:"惟有见招拆招,步步为营.只不过,我们也不是全无机会."

    陆渐道:"什么机会?"谷缜取出怀中财神戒指,笑道:"财神分为东西,戒指却只有一枚.谁得到戒指,谁就是老头子的传人,西财神五年前输给我,耿耿与怀,这次东来,必然旧事重提.无欲则刚,但有所求,我就有法子克制它的法子.至于老头子,你不是说他神功尚未圆满,还在闭关么?若能抢在他出关前制住西财神,或许就能化解这场大劫,但这闭关时间有长有短,不是人谋所能济事的,还要看天意如何."

    话说间,鱼传送来午饭.谷缜当即闭口,待鱼传去了,才低声说:"鱼传鸿书,都是老头子的老伙计,若要和老头子作对,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

    用完饭,陆渐叹了口气,说道:“谷缜,你还是去见见妈吧。唉,那人,那人始终挂念着你,当年离开,也有不得已的地方。你气量宽宏,就不要和她斗气了。你一日不肯原谅她,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谷缜笑了笑,移目看向窗外,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萧索,半晌徐徐道:“还是不去了吧。”陆渐道:“你不是说过么,活人不能被死人拖累,今日不能被昨日拖累。你能原谅我这仇人之子,就不能宽宥自己的生身母亲么?”

    谷缜哑然失笑,说道:“好家伙,甚时候做了商清影的说客了?”

    陆渐道:“我虽然笨,却也看得出来,你对别人都很宽容,唯独不肯原谅母亲,全因为你和她感情太深,一旦她舍你而去,你便无法容忍。”

    谷缜皱眉道:“这话不对。”

    陆渐道:“若是不对,你当初为何要不顾一切,来中土寻她?”

    谷缜不禁语塞,陆渐字字句句,无不戳中他的心病。回想多年以来,他对商清影爱恨交织,复杂难辨,爱之深,恨之切,每次张口骂她,快意之余,又何尝不深深痛心,自己又何尝愿意相信她就是抛夫弃子的淫奔妇人,只因不愿相信,方才痛心,只因痛心,才会痛恨。这一份矛盾心境,始终挥之不去,可是梦境之中,却又时常可见她的身影,历经多年,眉梢眼角,依稀还是当年站在东岛沙滩上、母子嬉戏的样子。

    谷缜心头微乱,不由站起身来,来回踱了数十步,蓦地停下,望着陆渐,露出无奈神色:“陆渐,你口才越发好了,罢了,说不过你,我随你走一遭吧。”

    此言一出,陆渐便知他多年心结终于解开,心中真有不胜之喜欢。咧开嘴呵呵直笑。谷缜心结一解,也觉如释重负,神朗气清。

    说笑几句,二人一起出门,穿过几道曲廊,便听女子嬉笑,转过月门,便瞧谷萍儿正拿一面白缎团扇,穿梭花间,扑打一只花纹绮丽的大蝴蝶。人面、花朵、蝶翼三方掩映,流辉溢彩,更显得花间女子娇艳动人。

    谷萍儿看到谷缜,便弃了蝴蝶,纵身扑到谷缜怀里,娇声道:“昨晚我做恶梦啦”谷缜道:“梦到什么?”谷萍儿道:“梦到妈妈和爹爹,他们都在风穴边站着,我叫他们,他们就对我笑,我走上去,他们突然不见了。我心里一急,就哭醒啦。”

    谷缜沉默半晌,柔声道:“萍儿,今天我带你去见一个阿姨,又美丽又温柔,你可要听她的话。”

    谷萍儿道:“萍儿听话,听她的,也听你的。”谷缜眼眶微红,抚着她如瀑秀发,叹道:“好萍儿,这辈子哥哥对不起你,若有来世,今生欠你的,我都还给你。”谷萍儿定定望着他,神色茫然。谷缜自觉事态,拉住她手,向陆渐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