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石初时神色冷淡,听到最后两句,不由得双眼发亮,双手颤抖,涩声道:“此,此话当真?”万归藏笑了笑,说道:“当着这么多人,我会说谎么?”仇石听到这里,不由得双腿一软,跪在万归藏之前,沉声道:“若是如此,仇某任凭城主驱遣,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很好,很好。”万归藏点了点头,“大家在商言商,以利言利,痛快得很,远胜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大道理。倘若义乌兵精锐难当,我允许你使用‘水魂之阵’。
仇石听得浑身一振,想当初万归藏就是借口“水魂之阵”覆灭水部,一时间仇石只怕自己听错了。万归藏瞧出他心中困惑,微微一笑,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你我都是历劫重生之人,过去的事,就过去罢了。”仇石心领神会,蓦地举头,发声长啸,峡谷上方的弓箭手纷纷缩回头去,仇石一纵身,踏上那叶飞舟,二度发出长啸之声,脚下转动水劲,那舟无桨而动,飞也似的直奔上游,啸声未绝,他已连人带船转过河口,再也不见。陆渐浑身发抖,几次欲要上前阻拦仇石,但万归藏足下不丁不八立在远处,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陆渐却是心生异感,自觉无论如何也无法冲过,故而心中明明想着举步,双脚却一寸也跨不出去。
忽听万归藏又道:“艾伊丝。”艾伊丝退出他怀,冉冉拜倒。万归藏淡然道:“你这次斗宝败北,还中了对方奸计,坏我大事,按理须有惩罚。”艾伊丝娇躯一颤露出恐惧之色。万归藏说到这儿,神色却缓和了些,伸手轻轻将她扶起,说道:“如今让你将功折罪,以‘魔龙’巨舰封锁长江江面,不许一只粮船进入江南。”艾伊丝点头道:“徒儿领命。但,但这里的事呢?”万归藏大袖一拂,负起双手,悠然道:“这里的事么?全都交给为师。”艾伊丝不禁默然,转头瞧了谷缜一眼,神色复杂难明,但只瞥了一眼,便垂下眼睑,率领众胡人,向那艘金色巨舰走去。
陆渐只觉心里一热,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双拳齐出,万归藏大飘起,两股劲力当空交接,陆渐身子一晃,噔噔噔连退三步,气血翻腾,奇经八脉均有麻痹之意。万归藏笑道:“孩子,你对我有恩,我说了饶你三次不死,说话算数,今日就算第一次好了。”说着目光一转,注视谷缜,徐徐道:“人说养虎伤身,果然不假,你到底是谷神通的儿子。”
谷缜目光一闪,哈哈笑道:“你明知我的身份,为何还要收我为徒?”万归藏笑道:“能让仇人的儿子给我卖命,岂非一种乐趣。但听说谷神通死了,这天下间又少了一个对手,当真叫人寂寞。”说着逍遥迈步,缓缓向前,“九月九日,西城八部齐聚东岛,论道灭神,东岛灭亡可待。只可惜,你父子二人终究瞧不见了。”说着目视谷缜,面露微笑,谷缜亦笑,二人笑容眼神,如出一辙。万归藏谈笑自若,陆渐却知觉他心中杀机,方欲上前,却被谷缜拉住,霎时间,忽觉谷缜十指飞动,在掌心写道:“速速屏息。”陆渐虽然不解,却不违拗,当即屏住呼吸。万归藏若有所觉,目视二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就当此时,他脸色忽地一变,目光陡转,目视远处,但见苏闻香手里,不知何时燃起一束线香,香气如线,弥漫开来。
扑通之声不绝,苏闻香四周众人纷纷软倒,万归藏身子亦是一晃,蓦地张口长啸,如风疾退,去势无比惊人,场上众人尚未还过神来,他已翻身一纵,落在山崖顶端,消失无踪。苏闻香见他消失,才敢掐断线香,然而场上众人已是尽数软倒,唯有五大劫奴、谷缜、陆渐七人事先屏息,才能挺立如故。
谷缜呼出一口大气,连道可惜,说道:“老头子真不是人,中了‘无能胜香’,还能逃走。”陆渐听得此话,心中疑惑方才解开,望着苏闻香手中线香,讶道:“这香哪里来的。”谷缜道:“自然是沈瘸子做的,可惜香料稀有,制作极难,花费十年工夫,才制成两炉,一炉用来对付我爹,另一炉制成线香,可惜方才这一阵,竟然烧了一半。”陆渐看看谷缜,又瞧瞧众劫奴,恍然道:“原来你们早有商量。”谷缜微微一笑:“老头子出山,不能不防。”说罢掉头道:“苏兄,万归藏的气味你闻到了么?”苏闻香道:“闻到了。”谷缜颔首道:“请你带路。”陆渐道:“去做什么?”谷缜笑嘻嘻地道:“老头子中了‘无能胜香’,虽不当时软倒,但瞧他去的如此匆忙,竟不及报复你我,足见他也中了香毒,急于觅地抗拒。这机会千载难逢,稍纵即逝,咱们快快赶去,即便杀不死他也能打打落水狗。”说罢命薛耳、莫乙、秦知味照顾中毒众人,燕未归则背负苏闻香,当先急奔,陆渐挽住谷缜,飞奔在后,苏闻香闻气长嗅,约莫行了二十多里,忽道:“就在前面了。”方要上前,陆渐伸手拦住道:“前方危险,苏兄不会武功,难以自保。燕兄!”燕未归应了。陆渐道:“你带苏兄在此等候,我若输了,立时逃回,招呼大伙儿各自逃命。”燕未归一愣,陆渐叹道:“燕兄、苏兄,对不住,此行关系天下安危,恕我不能善待自身,连累你们了。”燕未归目光一暗,苏闻香抽抽鼻子,眼圈儿通红,陆渐微微苦笑,转过头来,说道:“谷缜……”谷缜冷笑一声,接口道:“你若要我走,看我抽你大耳刮子。”陆渐知他性情,势必会和自己同生共死,不觉默然,再无话说。谷缜向苏闻香讨了‘无能胜香’,说道:“以防万一。”将香燃起,和陆渐屏息向前。走了百十步,忽见前方山崖森翠,草木青青,环抱一个小潭,陆渐不见有人,正感迷惑,忽被谷缜捅了一下,顺他手指望去,但见那小潭边草木倒伏,分明被人践踏过了。陆渐恍然大悟:“万归藏在潭下。”心念一动,俯身拿起一块尖石,凝注潭水,方要掷下,忽听哗啦一声,潭水溅起,一股巨浪如水晶墙壁,腾空压来。陆渐挥拳送出,劲气排空,哗啦一声,水花飞溅。谷缜却是猝不及防,被那水浪一扑,有如撞上铜墙铁壁,不由自主向后跌出,重重靠在山崖之上,只觉脏腑翻腾,头晕眼花,勉强站起身来,却发觉手中“无能胜香”全被浸湿,再无效力了。谷缜又气又,禁不住破口大骂。漫天水花中,清影乍现,破水而出,只一闪,便到崖壁之上。陆渐不料万归藏身中毒香,仍是如此矫捷,一时好不惊愕。谷缜喝到:“他毒香未解,快快动手。”陆渐闻言,飞身赶上,呼的一拳,劲气滔天,冲向万归藏。万归藏勉力闪开,劲气击中崖壁,碎石乱飞,打在万归藏脸颊之上,隐隐作痛。转念间,陆渐已然赶到,万归藏无奈,左掌送出一道劲气,他积威所至,陆渐不敢大意,闪身让过。万归藏得了空,手足并用,向上攀爬。陆渐欲要追赶,不料万归藏手足所到之处,顽石如霰,纷纷落下,陆渐抬掌反击,不料崖上老藤忽地生出新芽,见风就长,眨眼化为一根长藤,将他手脚死死缠住,一股烈火顺着枯藤烧来。陆渐第一次遇上这等本领,心中吃惊,暗道:“这就是周游六虚,法用万物么?”奋力挣开火藤,抬眼一瞧,只见万归藏襟袖凌风,如大鸟飘摇直上,只一纵,已到崖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