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作者:凤歌

    左飞卿双眼圆睁,喝道:“宁瞎……宁不空,你还算人吗?”

    宁不空森然一笑:“问得好,好多年前,宁某人就不是人了,是鬼,是魔,是出生!”

    他自称魔鬼畜生,左飞卿反倒骂无可骂。宁凝沉默一阵,忽地抬起头来,说道:“爹爹,火部有种心法,可以虹化自燃,对不对?”

    宁不空闻声知意,脸色一沉,森然道:“你说这个个作甚?哼,你敢胁迫为父?”

    宁凝摇头道:“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我敬你爱你,又岂敢胁迫于你?”

    宁不空闻言,脸色稍缓,徐徐道:“这话说得还算不错。”

    宁凝叹了口气,苦笑道:“可你有时候实在可恶,叫我忍不住想要恨你的。”宁不空冷哼一声悻悻道:“习惯了就好。”

    宁凝摇了摇头:“爹爹,你若是害死这洞中的人,我只有先行自燃而死。”

    宁不空身子一震,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

    宁凝长吸一口气,缓缓道:“你若是害死这洞中的人,我便先行自燃而死,爹爹,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无论如何,我,我也不想恨你。”

    宁不空仿佛愣了一下,微微失神,喃喃道:“你恨我?”

    宁凝道:“不错,我若瞧见你害死这些妇孺老幼,一定会打心眼里恨你,要是那样我宁可死了。”

    宁不空身子微微发抖,腾地站起,厉声道:“你,你敢!你忘了,这些山部的狗杂种害死过你娘。”

    宁凝凄然一笑,摇头道:“我没忘,可是,我却连妈妈的样子也没见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难得,她也和你如今一样?是魔,是鬼……”

    “住口。”宁不空面肌微微抽搐,咬牙道:“凝儿,你可以恨我怨我,却不能侮辱你娘。”

    宁凝身子轻震,喃喃道:“那么她是什么样子的?”

    宁不空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坏死眼珠骨碌乱转,过了一阵,脸色渐渐松弛下来,露出一丝暖意,悠悠道:“你娘,长得很好看,和你一样的好看,她的心肠也很软,这也和你差不多,她总是在我耳边唠叨,劝我不要杀人,不要争霸,絮絮叨叨,几乎叫人厌烦。不过,她的眼睛好看极了,黑多白少,水汪汪的,像是蒙着一层薄雾,好多年啦,有时候,她的样子我都记不真了,可那一双眼睛,就像烙在心里怎么也忘不了……”

    说到这儿,他脸色一变厉声道:“左飞卿,你说说,我女儿的眼睛是什么样子?”

    左飞卿苦笑道:“令爱的眼睛黑多白少,水汪汪的,像是蒙着一层雾,看人的时候,直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就是这样。”宁不空满意微笑,将手一拍,“果然,果然。”

    宁凝叹道:“爹爹,你想过么?要是妈妈还活着,看到如今的你,她又会说什么?”

    宁不空一愣,颓然坐倒,喃喃道:“她,她会说什么?”

    宁凝叹了口气:“如果我是她,一定痛心得很。”说到这里,她踏上一步,凝视父亲,一字字道:“爹爹,要么我虹化自燃,要么放掉这些老弱,两件事,你任选其一。”

    宁不空全身陡震,失声道:“凝儿……”

    宁凝微微咬牙:“女儿不孝,这一回,我说到做到。”

    宁不空脸色蓦地阴沉下去,眼皮下眼珠骨碌乱转,沉默了不到一刻工夫,左、宁二人却如经历了数十年光阴。

    忽然间,宁不空打个激灵,神情恍惚,抬头向天,尖声打了个呼哨。

    不一时,山谷四周人影晃动,闪出三个人来,均是黑色衣巾,形容剽悍,悄没声息,跪在宁不空身前,黑面巾下眼珠精光乱转。

    左飞卿方觉疑惑忽听宁不空道:“火药埋的怎样?”

    其中一人岔道:“不是早埋好了么?”

    宁不空徐徐道:“我以为还是埋少了,你们三个再取两桶来”

    那三人应了起身站起方才转身,宁不空手中竹仗陡然刺出,正中一人后心,仿佛利针穿纸。透心而出。另外二人见状大惊纵身于走,宁不空将手一挥,袖中射出两道火光,正中二人,轰隆两声,漫天血雨缤纷洒落。他出手如电连毙三人宁凝左飞卿均是无比惊珥。宁不空一言不法,从那人后背抽出拐杖,踱了几步,走出铁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道:“出来吧。”

    洞中寂静时许,陆续走出许多老人妇孺,盯着宁不空既是茫然有时畏惧,宁不空拐杖一顿,厉声道:“等什么,还不快走,再不走一个也别想活!”

    山部家眷莫名其妙,但见他声色具利,又生惶惑扶老挟幼,向谷外去了。宁凝有惊又喜,脱口道:“爹爹。”

    宁不空铁青着脸,厉声道:“别叫我爹,快走,快走。”说罢步履如风,快步向前。

    三人走出一程,宁凝问道:“爹,你杀死的三人是谁?”

    宁不空冷哼道:“万归藏派来照看老夫的,那老东西对我始终不放心。哼,凡事不做便罢,做便做绝,既然放了山部的狗杂种,索性连这三个废物一并打发了。”

    宁凝疑惑道:“那如今去哪儿呢?”

    宁不空脚下不停,说道:“越远越好,直到万归藏找不到咱爷儿俩为止。”说着转身向左飞卿道,“风君侯,你不用跟来了,今日别过,后会无期。”

    左飞卿微微一笑,点头道:“宁不空,你这辈子难得做件好事,今日总算做了一件。”

    宁不空冷哼一声,方要反唇相讥,忽听一个苍劲的声音笑道:“说得是。宁师弟,这件事你做的再好不过了。”

    刹那间,宁不空浑身血液好似抽空一般,双脚好似钉子,死死钉在地上。

    左飞卿和宁凝二人也是脸色惨边,只见前路人影一闪,万归藏背负双手,笑吟吟逍遥渡来。

    宁不空干笑一声,涩声道:“想不到,城主竟然来了。”

    万归藏笑笑,说道:“你想不到,万某却想到了,宁师弟,你信不信?”

    宁不空长吸一口气,勉力定住心神,道:“城主神机妙算,宁某向来敬佩,但说你算到此事,宁某却不相信。”

    万归藏微微一笑:“不错灭亡虽知你将来必反,却料不到如此快法。可你却不知道,你杀掉的三人,体内种了‘六虚毒’,与我‘同起相求’,数十里之内互有感应,只要三人活着,万某便能感知。你若心软一些,制住三人,倒也罢了,可你宁师弟向来做事做绝。所以那三人一死,万某立时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