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作者:凤歌



    宁不空仰天叹了口气。万归藏打量他笑道:“看你模样,似有余恨。”

    宁不空苦笑道:“宁某到此地步,并不指望活命,只求城主网开一面,放了小女。”

    宁凝大声叫道:“爹爹,我不需他放,大家一起生,一起死。”

    “闭嘴。”宁不空厉声喝道,“为父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继而抬头道,“万城主,念在我助你收服山部,也算小有功劳。”

    万归藏打量他一眼,笑道:“无怪你当日败给沈舟虚,只因你对别人在狠,对妻女却狠不下心;沈舟虚却不然,对别人狠,对妻儿更狠。宁师弟,你的确聪明,可惜仍有私情,以有情对无情,焉能不败?”

    他微微一顿,又道:“你要我放了令爱么?也好,只要你虹化自(我)焚(烧),我便给她一线生机。”

    宁凝又惊有怒,脱口道:“不成……”

    宁不空却一摆手,沉声道:“什么叫一线生机?”

    万归藏淡然道:“或生或死,全瞧她自身造化。”

    宁不空沉默半晌,蓦地仰天大笑,万归藏一言不发,微笑注视,宁不空陡将竹杖一顿,高声道:“万城主,你可知道当年落雁峡一战。我如何败给沈舟虚的?”

    万归藏笑道:“这个我倒有耳闻,你听说沈舟虚去了落雁峡,不顾师兄弟反对,执意回去营救家眷,结果途中中了埋伏。”

    宁不空惨然一笑:“其实我也知道,即便回去,业已不及,可是那又怎样。火部死光了又如何,天下人死光了又如何?我只要救回方凝和孩子。至于其他的师兄弟,嘿嘿,又哪儿知道我的心思。”

    万归藏点头道:“火部由你而兴,也由你而亡,成也不空,败也不空。”

    宁不空哈哈大笑,笑声中头顶火光骤然一闪,头发顿时燃烧起来。

    宁凝纵然暗地留心,也料不到宁不空如此果决,见状惊呼上前,欲要制止,不料眼前人影一晃,万归藏已然抢至,手掌一挥,劲气涌至,将她硬生生逼了回去,左飞卿便吃了一掌,跌倒在地,宁凝上前救援,却被万归藏巧使诱敌伎俩,一指将她点倒。

    宁凝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父亲浑身欲火,有如一支跳动的火把,身子摇摇晃晃,口中发出咝咝怪声,虹化之火由内而外,先骨后血,再至肌肤,因此缘故,自燃者必要经受莫大折磨。

    宁不空浑身火焰越烧越小,初时还如一课大火树,渐渐变成栲栳大小,烧到最后,竟不过碗口大小一团,终归火尽烟灭,被山中狂风一吹,漫天飞灰,散得干干净净。

    宁凝望着那漫天灰烬,蓦地眼前一黑,一口痰涌上来,昏死过去。

    陆渐五人奔出一程,不见左飞卿和宁凝赶来,心中均起忐忑,陆渐道:“谷缜,托你照顾阿晴,我回去瞧瞧。”仙碧也道:“我也去。”

    姚晴面色微沉,却没作声,谷缜却摆手道:“不成。”

    陆渐道:“为什么?他们若有三长两短……”

    谷缜正色道:“你仔细想想,以宁、左二人的能为,当今之世,谁能制住他们?”

    陆渐略一沉吟,迟疑道:“恐怕只有万归藏。”

    谷缜道:“他们若是无恙,必然赶来,若是未能赶来,要么便有大事缠身,要么就是遇上了老头子,你二人若是前往其边老头子不亲自动手,也难免被山部石阵困住,如此一来,先前所有辛苦,岂不一笔勾销。”

    仙碧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难道就这么瞧着?”陆渐道:“对啊。”

    虞照也道:“姓左的虽然可恶,为人却不坏,这么丢下他不管,太不仗义。”

    姚晴也道:“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人,但他不仁,咱们不能不义。”

    四人一愣,仙碧沉吟道:“万归藏无情无义,视人命如草芥,决不会回来救人。”

    谷缜道:“是啊,若要胜过老头子,就得用他的法子,倘若优柔寡断,还不如就此认输。”

    剩余四人听得这话,无不默然,谷缜扫视四人,苦笑道:“我并非无情无义,只是此番我的赌注是东岛,仙碧姑娘和虞兄赌的是西城,至于陆渐,赌的是姚大美人的性命。孰轻孰重,还望斟酌,若是定要回去,我也立马随行。”

    四人听了,对视片刻,虞照忍不住道:“这鸟赌局真叫人进退两难,罢了,大伙儿兵贵神速,给他来个直捣黄龙。”

    陆渐也叹道:“如今只有往好处想了。”

    仙碧惨然叹了口气,谷缜却将声一扬,朗声道:“各位记住,此行就算我谷缜埋骨此地,你们也决计不能回头。”

    众人听得这话,心中无不腾起悲壮之气,姚晴回望来路,自伤心事,喃喃道:“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粱,回头万里,故人长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