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晴望着陆渐,心花怒放,含笑道:“我只没料到,这小紫竟变得如此聪明,不但学来就用,还用的这么漂亮。这剑法到他手里,才真是不负‘断水’之名。”
虞照道:“断水剑法本就出自公羊羽的‘归藏剑’,今日只算认祖归宗。不过奇怪,那字写在风穴边三百年,那么多东岛高手都没悟出,偏偏陆渐就悟出来了?”
仙碧轻轻一叹,说道:“这便是说,就境界而言,陆渐已然胜过历代东岛大高手了。”谷缜淡淡一笑,说道:“也许无关境界,而是缘分,公羊祖师泉下有知,得到这位小友,必然十分高兴。”
谈论中,那二人进进退退,已斗到虹桥正中,正是两道巨瀑交汇之处,满天飞珠,四方流银,水声隆隆,震耳欲聋,蒙蒙水光之中,二人形影时隐时现,渐渐难分彼此。
忽然间,仇石一声怪叫,水珠迸散,化为漫天雾气,原来他久处下风,一气之下放弃水剑取胜的念头,施展出“玄冥鬼雾”来。
风穴剑意本是公羊羽大成之学,他封剑十五年后,萧然坐化于灵鳌岛,这十五年中,剑不在手,反而让他悟出了许多使剑时不曾明白的道理,只不过年已垂暮,淡薄胜负,便借书写对联,留下所悟剑意,若不是姚晴与他一番对答,决计无人看得出来。仇石一变,他也随之变化,出剑时带上“众风之门”四字的意蕴,长剑挥洒,将茫茫鬼雾逼成一束,飘飘渺渺,萦绕剑身,忽长忽短,时粗时细,或如飞蛇,或如神龟,飞腾纵横,变化出奇,将二人重重缠绕,形影莫辨。
就在此时,陆渐忽地发出一声长啸,桥下四人清楚看到一道白亮光华在雾气中一闪而没,霎时间,云开雾散,桥下二人换了方位,遥遥对视,陆渐神情淡泊,长剑下垂,仇石后颈一点血痕正慢慢扩大,他猝然一扭,似要挣扎,身子却如冲了气的皮球,鼓胀起来。
“当心。”仙碧叫道,“他要用败血之剑。”
陆渐却是闻如未闻,盯着仇石,摇头叹道:“我不是说过吗?那下面有两万只眼睛瞧着你呢!”话音方落,仇石喉间发出咯咯之声,似要说些什么,陆渐却已然飘然转身,向前走去,就在此时,他身后嘭的一声,仇石身子爆裂开来,血肉横飞,坠入湖中,所射血剑,离陆渐脚跟不过寸许。
众人见状,无不吃惊。
陆渐丝毫不为所动,走到山崖前,抬头望着崖上男女,心意未定,忽听空山里传来一声叹息。万归藏的声音悠悠传来:“不想三百年后,又见公羊剑意。可怜,姓仇的横行一世,死得竟这般不如意。”
陆渐眼中精芒迸出,扬声道:“万归藏,这人,你放是不放?”
万归藏笑道:“当然不放。”陆渐目涌怒色,万归藏仿佛看到他的神情,哈哈笑道:“小子,别弄错了,老夫可不是仇石。”
陆渐尚未答话,忽听得谷缜笑道:“万归藏,八图之谜你还没解开吧?”
万归藏冷笑一声,道:“你说呢?”谷缜道:“你若解开八图之谜,早就捷足先登,何必处处阻拦我等。我猜你夺去的玉匣中,只说了线索在西城,却没详说究竟何在。依我猜想,须得玉匣线索与八图谜语合而为一,方能找到下一个线索。”
这话出口,山中顿时一阵沉寂。原来万归藏得到八图,早晚钻研,颇费心力,但谷缜当日能够破开八图,靠的是群策群力,万归藏自负才智,有意与梁思禽较劲,不肯借力于人,况且就想借力,也没有莫乙那等怪人可用,故而几日下来,始终不得要领,听谷缜一说,微感羞怒,忽地冷冷说道:“那有什么了不起?老夫瞧得久了,早晚会瞧出来。”
谷缜道:“要是一年半载也想不出呢?”万归藏道:“绝无可能。”谷缜笑了笑,说道:“你可以慢慢想,我却等不及。如今你爪牙凋零,只得一身,我们却有多人,你堂堂城主,不能日夜守着这座桥吧?即便你守住了桥,以徒儿的能耐,也不难从山崖爬上去,到时候那件物事落在区区之手,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万归藏蓦地接口道:“什么物事?”谷缜道:“就是那件物事。”
万归藏见他口风甚严,不觉冷笑一声,说道:“你不要得意,我还有一个法子,只是暂且不说。”谷缜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用什么法子,我也暂且不说。”
“好啊。”万归藏道,“你知道什么,我偏想听听。“他这话出口,谷缜不敢不说,只好笑道:”你的法子,不过就如对左、宁二人一般,将我们统统制服,等你想出来为止。“万归藏嘿了一声,并不答话。谷缜心知万归藏自负心意如天意般难测,生平最讨厌别人猜透他的心思,谷缜道破他的心曲,等于犯此人大忌,但此时也没有别的法子,只有抢先挑破他的阴谋,叫他纵然得逞,也不舒服,索性又道:“老头子,说好了斗智,你以武力制住我们,就算取胜,也不能叫人心服,人无信不立,你言而无信,别说收服天下人心,就算是西城的人心,怕也收服不了。”万归藏仍不作声,山中空旷,鸟声也无,唯有瀑布声浪鸣响不绝,反复敲打人心.谷缜饶是胆大气粗,当此情形,也不觉紧攥双拳,掌心渗出缕缕汗水.他知道万归藏商人之性,对所谓"信义"看得极淡,眼中只有利益大小,此时默不作声,必然是在心中反复权衡"守信"、"背信"谁更有利,一旦权衡明白,必然毫不犹豫,取大弃小.谷缜自知弱小,与万归藏相斗,唯有老头子这一性情可作文章,故而灵鳌岛上所设的赌局,万归藏一旦胜出,便可驱使东岛西城,驭使潜龙,比起灭东岛、毁西城要划算得多,因此缘故,万归藏才会临阵罢手,参与赌局。此时也是一般,只不过其中的利益大小,不如先前那么分明了。
谷缜正自胡思乱想,万归藏忽道:“谷小子,你觉得此事应当如何?”谷缜心中暗骂,知道万归藏权衡不下,故将烫手山芋抛给自己,这就好比谈生意,万归藏由买方变成卖方,谷缜由卖方变成买方,谷缜若不开出更大价码,这桩生意一定告吹,这会儿也是一般,若不让万归藏感受"守信"更占便宜,那就万事休也.谷缜心念急转,看了看崖上两人,忽一咬牙,嘻嘻笑道:“这样吧,老头子,我告诉你线索何在,你放了宁姑娘和风君侯如何?”万归藏哈哈大笑,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老夫可没逼你,我没逼你,也就不算失信,咱们还是斗智。”谷缜听到这话,吐出一口长气,心中将"老无赖"骂了十遍,嘴上却笑嘻嘻地道:“是啊,是我自己说的,老头子你不过笑纳而已。”万归藏道:“你脸上笑眯眯的,心里一定骂我。”谷缜道:“不敢不敢。”万归藏冷笑道:“好,我在掷枕堂等你。”谷缜笑道:“不必了,你到莺莺庙等我,我晚一些来。”万归藏冷冷道:“你又耍什么花枪?”谷缜道:“在你面前,我哪还有花枪可耍,只是裹了一身泥巴,先要洗刷洗刷。”万归藏冷哼一声,崖上宁、左二人忽为绳索牵扯上升,消失在山崖之后。陆渐气得两眼圆睁,偏偏毫无法子。沙天洹见主子要走,急道:“城主,救我……”连叫两声,却无半点儿回应,只有远处传来阵阵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