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碧忍不住低声道:“奇了怪了,我认识万归藏好多年,竟不知他会说英格兰语,小时候我娘和爹议论他时,怕他听到,常用英格兰语交谈,万归藏虽然听到,也从没理会过。”
谷缜淡然道:“老头子精通九国夷语,一个英格兰语又算什么?”
仙碧吃了一惊,眼中的万归藏越发难以捉摸,忍不住道:“万归藏,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万归藏瞧她一眼,叹道:“小碧儿,你就这么直呼我名,也不肯叫我一声义父么?”
仙碧微微一怔,摇头道:“你杀死左城主的那一日,仙碧的义父就已死了,东岛上重见你的那一刻,我真想你死了才好,你若死了,就还是我的义父,你活着……”说到这儿,她嗓子微微一哽,双眼浮现蒙蒙泪光。
万归藏叹一口气,抬眼望天,若有所思,慢慢道:"小碧儿,你幼时活泼可爱,善解人意,最投老夫脾胃.多年来你爹娘对我表里不一,我都知道,若不是看你脸面,这二人死数十次还少了?还有这个左飞卿,是我仇敌之子,本应除之,也是你背着你娘苦求了我三次,老夫才饶他一命,即便东岛一战,我也信守承诺,纵然杀了老笨熊,也饶过这姓左的小子,只是小惩大戒,叫他受点儿微伤罢了.可笑温黛那番婆子,还以为老夫不杀左飞卿,瞧的都是她的面子."
这段秘辛在万、仙二人心中隐藏多年,纵是虞、左二人也不得知,一时虞照盯着仙碧,神色惊讶,左飞卿更觉心神激荡,盯着仙碧,浑身发抖.仙碧双颊发烫,咬了咬嘴唇,说道:"万归藏,这件事你答应我不说出来的."左飞卿脱口而出:"为什么?"
仙碧扬起雪白下颌,冷笑道:"我哭着求人,很有面子么?再说了,你知道是我求的,一定千感激万感激,还不把人烦死,我可不想你欠我的情,宁可你感激我妈。"左飞卿不由怔忡,虞照却拍手笑道:"说得好,施恩而不示恩,才是侠士所为,我就在想,我瞧上你哪一点,今日才算知道缘由."仙碧气得俏脸发白,道:"好啊,除了这个,我就没别的好么?"虞照一愣,苦苦思索片刻,摇头道:"想不出来,你这人婆婆妈妈,挑三拣四,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尤其喜欢管我喝酒,说起来,真没做过几件好事."
听得这话,仙碧固然气得说不出话来,左飞卿也是义愤填膺,恨不能揪住这厮,重重打上两个耳刮子.万归藏却摆了摆手,望着谷缜笑道:"谷小子,我来作客,你欢喜不欢喜?"
谷缜眉头一挑,嘴角闪过一抹笑意:"欢喜,怎么不欢喜,老头子你大驾光临,再好不过,就是本船小了一点儿,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万归藏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坐下来……"说到这里,又拍了拍桅杆,说道:"好船,比我那艘快得多了。说着漫步走向后舱,谷缜见状,忍不住道:"老头子,在莺莺庙你就瞧出来了吧?"
"我瞧出来什么?"万归藏目光一闪,微微笑道."万某人向来眼拙,什么形影相反啊,一月照三江啊,全都瞧不出来,能到这里嘛,都是拜-紫微仪-所赐.怎么,谷大先生,这样子算不算违规,是不是论的智慧之道?"
谷缜密不禁语塞,方知自己一切谋划,均已落入万归藏算中.其实当日在莺莺庙里,万归藏目光如炬,早已看出还有影室,但却临机收手,故作不知,让谷缜取到真的紫微仪,一路赶到英格兰近海,破解"鲸踪"之谜.依照万归藏的念头,最好让谷缜等人将后面的谜题一一解开,待其找到潜龙,再行夺累。故而众人出海之时,他也凭借武力,强征来一条西班牙船,一路追赶,不料海上追踪不似陆地,陆地上,无论脚力马力,万归藏均能赶上谷缜一行,悄无声息,从容追踪,可一到海上,快慢全凭船速,万归藏神通再强,也不能只身泅过茫茫大海,
他算计虽精却没料到霍金斯的英格兰小船远远快过西班牙大船,驶出乱礁不久,便失了谷缜一行的踪迹,万归藏先时尚还隐忍气机,不让谷缜知觉,此时唯恐追丢,再也忍耐不住,运转神通,以“同气相求”之法全力搜索谷缜方位,正逢谷缜入睡,神思懈怠,顿为所乘,万归藏当即催船赶到,他心知此番必然惊动谷缜,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挑破脸皮,丢了本船,来到这艘船上。
谷缜明知万归藏的手段,但一问之下,老头子的话却是半真半假,一口咬定来到这里都是“紫微仪”的功劳,而且以他的性子,不但这次如此说,找到潜龙之后,他也大可以说是因为紫微仪的缘故,至于什么“猿斗尾”,“蛇窟”,谷缜不说,他也大可不问,然而眼下形势,谷缜却无法不找潜龙,明知万归藏设下圈套,也只好一头撞进去。
中土众人到此地步,方才当真明白万归藏的厉害,好比周流五要,时、势、法、术、器,万归藏已得其四:时者,姚晴生死迫在眉睫,时不我待;势者,五大线索,已然过半;法者,寻找潜龙的法门大致已定;器者,这条海船就如万归藏所言,是很快的好船。只不过叫人气闷的是,这四要都是谷缜一方造就,直应了一句俗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间,望着万归藏的背影,众人又是气恼,又是灰心,心情沮丧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