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和曹朋没有任何关系,可对待曹朋,却是以成年人的标准来对待。说实话,曹朋对‘友学’这个表字,感觉还是有些古怪。他前世叫曹友学,用友学也算是对前世的一种怀念。他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他是个重生者。可大家一直以来‘阿福阿福’的叫他,又使得曹朋时常产生一种错觉,他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有时候,还会对‘友学’产生排斥。
上一次使用‘友学’这两个字,还是在羊册镇驿站的时候。
这一晃,就快一年了……
乍听濮阳闿称呼他做‘友学’,曹朋竟生出一种如堕梦中的错觉来。
“啊,姐夫还没睡,我担心他有什么事情,所以……”
哪知道,不等曹朋说完,濮阳闿便打断了他的言语。
“友学,你要记住,以后与外人言时,不可唤叔孙为姐夫。他如今是海西令,等到了任上以后,所做一切都会被许多人所关注。你总唤他姐夫,就会让很多人误会。不管你做什么事情,别人都会认为,是叔孙在你背后……私下你如何称呼都可以,但和外人交谈时,需尊他官位。”
“啊?”
“你别以为这是小事,此为礼法。
邓海西赴任之所,乃世族林立之地。他出身不好,加之又无甚名气,势必会被当地人排斥。正因为如此,你们的一言一行,都要遵循礼法,唯有这样,才能够被当地世族所接受……
我也知道,这并不容易,甚至有些委屈了你。
可你既然要跟邓海西赴任,就要为他着想……叔孙常言,你是个聪慧之人,想必也能理解。”
不得不说,这老头刻板的可憎。
但又让曹朋,感激不已。
至少,濮阳闿是个很尽职的人。既然他做了邓稷的幕僚,所做一切,都是站在邓稷一方考虑。
曹朋,躬身一揖,“小子受教。”
“还有,提醒邓海西,他衣着不对。”
曹朋一怔,看着濮阳闿,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虽无功名,却是朝廷命官。所以着装当偱礼法……你看他,秋时未过,冬日未临,他却穿着青色衣衫,成何体统?他现在,应着白衣。等到了冬日,就当换上黑色衣袍。
这样一来,即便是他身无功名,拜访当地人的时候,也不会被人看轻……有些话,我不好对他说,你既然是他妻弟,就应该时时提点。海西,如今可不是一个平静之所,叔孙此去,步履维艰啊!”
濮阳闿突然间,发出一声感慨。
“先生,海西如今是怎样的状况?”
“自太平贼乱世以来,海西一直处于动荡。即便是陶恭祖在时,也未能真正的把握住海西。
过去三年里,海西换了五个县令。
有的,是离奇身亡;有的则是挂印而走,不知所踪。如今甚至连海西县的印绶,都不在朝廷手里,而是被当地豪强掌控。而这些豪强,偏偏有背景复杂。叔孙欲立足海西,困难重重。”
曹朋曾听邓稷说过海西的状况。
也知道,海西县如今非常复杂……
但具体怎么个复杂?邓稷也没有告诉他。
那些公文,邓稷保管的很好,一般是不会让曹朋接触。濮阳闿是他的幕僚,接触起来自然方便,曹朋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生出紧张感,等着濮阳闿继续说下去,让他也好做些准备。
哪知道,濮阳闿突然闭嘴。
他沉默了片刻,扭头看着曹朋。
“听说,你已通读《诗》《论》?”
曹朋点点头,疑惑的看着他。
“那你以为《论》所著何也?”
这问题,可有点大了!
濮阳闿是问曹朋:论语里,都写得什么?
听上去似乎很简单,可实际上,却包含着诸多内容。要知道,自《论》问世,有诸多版本的解释。特别是董仲舒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论》更被儒者奉为经典,蒙上一层神秘面纱。非高明之士,不可以注《论》。因为那里面,包涵了孔仲尼的言谈,谁敢轻易注释?
濮阳闿这个问题,似有考校之意。
只是,他就不觉得,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评价《论》,有点过份吗?
可既然濮阳闿划出道来,曹朋是断然不会拒绝。
濮阳闿眼中,似有一种嘲讽之意。他来到许都之后,常听人称赞曹朋,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
在他的心里,同龄人中,他的儿子最出色。
但现在……所以,濮阳闿也就存了考校曹朋的意思。
曹朋不由得乐开怀!
老夫子,哥读过《论语别裁》……
他想了想,回答道:“《论》所载,无非下学之事。”
濮阳闿闻听,眉头一皱,“继续说。”
曹朋见他没有发表意见,于是大着胆子回答道:“学生以为,读《论》,需用明于心,汲汲于下学,而求起心知所同然者,功深力到。他日之上达,无非是今日之下学。所以读《论》,必知通体而好之。”
曹朋是说,《论语》记载的,无非是生活中的琐碎,同时包含着孔圣人一声的成长感悟。
想要明白其中的奥妙,需身体力行,从生活中的琐碎感悟,然后慢慢体味孔夫子的高妙所在。生活够了,感悟就有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其中的感悟越深,自然就可以水到渠成。
也就是说,曹朋反对如今许多名士,截取《论》的某一个章节,大肆点评。
亦或者说,曹朋等于驳斥了当下许多名士的观点,口吻中自然流露出一丝丝狂放之意。
濮阳闿的表情,有些难看。
他沉默片刻,突然又问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友学既然通读《诗》《论》,想必也能为我解惑其中之意。”
这可是牵扯到具体的学术观点了!
曹朋深吸一口气,“小子以为,学而时习之,重点在于‘时’和‘习’两个字上。什么是学问?小子觉得,学问并非只是读书。学问不是文字!一个人的文章再好,也只能说他文章好;一个人懂得再多,也只能说他见识广博。小子以为,学问,不一定要懂得读书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