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贼

作者:庚新



    直走到一座黑漆大门的门首,门楣上方挂着一块风蚀雨剥的木牌。

    牌匾有些歪斜,尚有海西县衙的字样。

    门伯躬身道:“邓县令,此处就是县衙。”

    这就是县衙吗?

    邓稷和濮阳闿走下了马车,站在门阶下,抬头看去。

    那门楣上结着蜘蛛网,地面上脏兮兮的,也看不出究竟有多久没人打扫过。一旁的栓马桩,断了半截,基本上已经没了用处。而那座黑漆大门,紧闭着,大门后静悄悄,鸦雀无声。

    “叫门!”

    邓稷的脸色,越发阴沉。

    周仓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上台阶,挥拳重扣。

    “谁啊,谁啊!”

    门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个五短身材的门丁,鹰鼻鹞眼,胡须蓬乱。

    他手里举着蜡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周仓,张口就骂道:“你这黑厮好不晓事,难道不知道这衙门一向紧闭不开吗?家里死了人,还是媳妇跟着人跑了,敲,敲,敲你娘个敲啊!”

    周仓那是什么性子?

    刚直暴烈!

    当过黄巾,干过山贼……因为跟了邓稷,才改了一些脾气。

    可他那受过这等羞辱,顿时勃然大怒。伸出手,一把就揪住了那门丁的衣服领子,而后胳膊一用力,就把门丁拎起来,朝着黑漆大门旁的门柱,蓬蓬蓬的撞了十几下,“狗日的贱种,再敢出言不逊,老子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门丁哭叫着连连求饶,周仓这才罢休。

    曹朋在马上,也没有过去阻拦,只是冷眼旁观。

    目光游离,好似不经意的向四周打量。在远处的街道拐角处,有人影闪了一下,旋即便没了动静。

    心里冷冷一笑:看起来,这海西县城里的水,够浑啊!

    他翻身下马,喊了一声:“周叔,休要和他罗嗦,先进去再说。”

    “这里可是县衙,你们……”

    “瞎了眼的东西,新任邓县令就在你眼前,还不给我立刻打开衙门,着人前来参见?”

    说着话,周仓推了一下黑漆大门。

    哪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用力,那大门轰隆一声,便倒塌过去。

    “这……”

    “算了,咱们进去再说。”

    邓稷和濮阳闿并肩往里走,曹朋典满许仪等人,紧紧跟随。

    四十名扈从随即下马,列在了衙门口外。还有十几个从下邳买来的随行家奴,在胡班的指挥下,卸车马,搬行李……冷冷清清的海西县县衙门前,顿时热闹起来,在这座冷冷清清的县城里,显得格外喧闹。

    周仓和夏侯兰,找来了火把点上。

    借着光亮,邓稷向院内四周环顾一番,与花厅前院中停下。

    对面衙厅的窗户紧闭,窗户纸破破烂烂的,不成体统。院子里,厅内一片漆黑,不见一人。

    邓稷顿时有一种烦躁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他让周仓把那门丁带了过来,阴沉着脸,看着那门丁,一句话也不说。

    灯火照映下,邓稷独臂卓然,目光森冷。

    门丁只觉得一股寒意陡然涌来,连忙噗通跪下。

    “你,是何人?”

    门丁结结巴巴答道:“小人,小人名叫麦成。”

    “麦成,你是做什么的?”

    “小……小人是本衙牢头禁子。”

    “这县衙里,为何如此破败?”

    “回,回大人的话,本衙已有多年未曾用过,以至于,以至于……”

    “那县衙印绶,又在何处?”

    “大人,本衙印绶在三年前便不知下落,之后的大人们,都是由州牧和太守委任,故无需印绶。”

    也就是说,这座县衙在过去三年中,基本上除非废弃的状态。

    “那差役呢?”

    “差役,差役早就没了……”

    “混帐东西!”邓稷勃然大怒,“照你这么说,整个海西县,只有你一个人尽忠职守不成?”

    “啊……”

    “隶役何在?书差何在?巡兵又何在?”

    “这个……”

    “本衙已有两年未曾征役,书差更是未曾有过。至于巡兵,原本倒是有的。不过那早先的兵曹掾史冯超出走后,巡兵也就解散了。这县衙里,如今的确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看管。”

    邓稷冷笑,“倒是个忠心之人啊。”

    他扭头向濮阳闿看去,就见濮阳闿也不说话,只朝他点了点头。

    “来人,先把他下在牢中,究竟是何事再次作怪,本官当查明之后,再做处置……”

    “喏!”

    麦成闻听,大惊失色。

    “大人,我冤枉,我冤枉啊……”

    周仓上去就是一记耳光,“再敢呱噪,拔了你的舌头。”

    麦成面对着凶神恶煞一般的周仓,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出声。

    “走吧,去你的大牢,前面带路。”

    “把那些贼人,也都一并关押起来。”

    “喏!”

    曹朋站在县衙门口,突然扭头对那门伯说:“你很清闲吗?”

    “啊?”

    “去吧,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你的主子……另外帮忙带一句话,就说这海西,是汉室疆域。”

    门伯闻听,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他看了曹朋一眼,突然扭头,撒丫子就跑。

    典满愕然看着门伯的背影,“阿福,你是说……”

    “没有县令,没有文武吏员,没有隶役,没有书差,没有巡兵……偏偏还有门卒?”曹朋呵呵笑道:“三哥,若没有人给你俸禄,你可愿意做这等事情?这海西县,可没有傻子!”

    “那麦成也是如此?”

    “反正,没他说的那么简单。”

    试想,一个公司已经倒闭了,连老板都不见了踪影。偏偏还有员工尽职尽责,若非是傻子,那便是别有图谋。曹朋能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邓稷和濮阳闿,自然没有理由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