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愕然看着他的背影,刚要开口,却听曹朋吟道:“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诗毕,曹朋已走下烽火台,扳鞍认镫。
刘光怔怔站在烽火台上,好半天道:“好一个曹三篇,好一个都护在燕然……”
满心的计较,在一刹那间荡然无存。
昔日汉室荣光,今已不在。
想当初,骠骑出镇,长渠六举,电击雷震,饮马瀚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祁连。可现在,却要与匈奴俯首,与胡蛮连横……祖上有知,必恨我子孙不肖。
早先那点计较之心,再也生不出半点波澜。
刘光何尝不知道,此次汉帝与南匈奴若联合成功,不异于与虎谋皮。所要付出的,必然惊人……可若不与匈奴联合,又有什么办法,重振汉室威风?手中无兵,身边武将,汉帝如今在许都,如一个傀儡,长久以往,汉室必将覆没……
饮鸩止渴!
没错,汉帝现在的做法,就是饮鸩止渴。
明知道害处很大,偏偏又不得不去。刘光又何尝愿意和南匈奴联合。可不与南匈奴人联合,又有谁能帮忙?别的不说,那些汉室宗亲,刘表刘璋皆不为人子,固守于一地,若守家之犬……汉帝诏令,这二人根本不顾。若他们有半点宗室之情,汉帝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助。刘表就不用说了,单只那刘璋,简直就是……当初汉帝派遣巴郡太守,竟被刘璋所杀。如今西川,俨然已自立为王。
曹友学啊曹友学,我又何尝希望,与胡人勾结?
刘光心里沉甸甸的,一股抑郁之气,令他几欲爆裂……
忽听,远处传来歌声,慨然豪迈。
歌曰:“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
召募赴蓟门,军动不可留。千金买马鞭,百金装刀头。闾里送我行,亲戚拥道周。斑白居上列,酒酣进庶羞。
少年有别赠,含笑看吴钩。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
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古人重守边,今人重高勋。
岂知英雄主,出师亘长云。**已一家,四夷且孤军。遂使貔虎士,奋身勇所闻。拔剑击大荒,日收胡马群。
誓开玄冥北,持以奉吾君。献凯日继踵,两蕃静无虞。北疆豪侠地,击鼓吹笙竽。云帆转辽海,粳稻来东吴。
越罗与楚练,照耀舆台躯。主将位益崇,气骄陵上都。边人不敢议,议者死路衢。我本良家子,出师亦多门。
将骄益愁思,身贵不足论。跃马二十年,恐辜明主恩。坐见北人骑,长驱河洛昏。中夜间道归,故里但空存。
恶名幸脱免,穷老无儿孙……”
歌声,渐行渐远。
刘光,却已泪流满面。
他已无心继续留在这烽火台上,好像逃难似地离去。
回到营内,他径自冲进小帐,一个人呆呆的坐着……
帐帘一挑,从外面走进一位老者。
“刘侯,何故悲伤?”
“冷宫,我……”
进来的人,正是冷飞。
他本在帐中静坐,忽听人言,临沂侯情绪不好,于是便匆匆赶来。看到刘光泪流满面的模样,冷飞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里,临沂侯是个极为坚强的人……即便是当初在长安,受李傕郭汜欺压,也从未见他流过眼泪。可现在,他哭得,好像个孩子。
“刘侯,发生了什么事?”
“我……”刘光抹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冷宫,我们与胡人连横,错了吗?”
“刘侯,何故有此问?”
自刘光被唤‘汉家犬’以来,他从来都是坚定的执行着汉帝的命令。
汉帝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
即便汉帝让他杀人,刘光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可现在……
冷飞能感觉到,刘光心中的那份凄苦和悲凉。他坐下来,轻轻抚摸刘光的肩膀,“刘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与老奴说说。可对外,您可千万不能说这些。”
“为什么?”
“陛下何尝不知,与匈奴连横,不异于与虎谋皮。
可时势所迫,若不与匈奴连横的话,陛下在朝中的声音,必一天弱似一天,最终……老奴也不想与匈奴人连横。但以今日之状况而言,与匈奴连横,是最好的出路。”
“我知道,可是我……”
“刘侯,我知你不愿为此事。
但既然陛下诏令,我们就必须要把此事做好。将来会如何,非你我所能顾虑……我们现在要做的,要考虑的,就是助陛下重掌朝堂,恢复我汉家江山的荣耀。”
荣耀?
都与匈奴连横了,汉家江山还有什么荣耀。
这次若真是连横成功,只怕不会比昔年高祖白登之围好多少,必然成为汉家奇耻大辱。
那时候,自己的名字……
刘光闭上眼睛,露出痛苦之色。
冷飞还想要再劝说刘光,却见刘光轻轻摆了摆手,“冷宫,我很累,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那……刘侯你多保重。”
冷飞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相信,以刘光的才智,很快可以冷静下来。而此刻,不过是他情绪波动之时。
走出小帐,冷飞犹豫了一下后,招手示意一名锐士过来。
这锐士,日间随冷飞一同去了玉皇山。冷飞问道:“你们今日在玉皇山,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不许有半点疏漏。”
锐士想了想,道:“今日主公在城里转了转,便生出往玉皇山一游的想法。不过,在玉皇山我们遇到了一些人,主公似乎与那些人认识,在一起说了一会儿……”
锐士把事情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冷飞,冷飞听罢,眉头紧锁。
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