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年关,进入新年。
长安城内,却没有半点喜庆气象,似笼罩在阴霾中。
天还没有黑,便城门紧锁;皇城之中,更守卫森严,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曹睿依偎在娘亲的怀中。
不过不是他的亲娘甄宓,而是他过继后的娘亲。
现在已是泰平七年,也就是公元220年。在原有的历史中,曹操就死于这一年。可现在,曹操已尸骨无存,永驻鸡鸣山,守护大魏的江山。
可历史的车轮,还是要在这一年夺取一位帝王的性命。
那就是曹彰!
曹睿,今年十五岁了。
七年的皇室生活,让他有着比同龄人超乎寻常的成熟。
紫宸阁中,灯火昏暗。
卞夫人痛哭失声,伏在榻上几欲昏厥。那榻上,正躺着一个人……身穿帝王冕服,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样。他,便是曹彰!那个被曹睿称之为父皇的帝王。然则此刻,曹彰一动不动,再也没有往日龙精虎猛。
“陛下,你怎地就这么走了!”
卞夫人悲呼,泪水湿透了衣衫。
这是个苦命女子,出身娼门,下嫁曹操。先失爱子曹丕,后失夫君曹操,而今再失爱子。这接连的打击,让卞夫人再也无法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她已承受过一次。可是现在,她又要在承受一次……
甄昭仪也是痛哭不止!
她与曹彰琴瑟相合,本来曹彰已经准备把她扶立为皇后,却不想一病不起。
而曹睿,则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曹彰。
紫宸阁外,吾彦执矛而立,虎目圆睁。
年仅十九岁的吾彦,已有八尺靠上的身高,生就虎背熊腰,一派威武模样。
从小和曹睿一起长大。
而今吾彦,已经成为皇城侍卫,专门保护曹睿。
他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在皇城侍卫当中,号称‘猛虎’,无人可敌。
吾彦知道,此时此刻,他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太后,请暂止悲声。
陛下驾崩,必难隐瞒……明日朝会时,定昭示天下,如此一来,你我危矣。”
甄昭仪轻声劝慰,总算是让卞夫人冷静下来。
自从曹彰病倒以后,曹氏诸子,又开始蠢蠢欲动。曹冲自不必说了,他与曹彪,曹据,曹宇相互勾结,已形成一派势力;就连曹彰的亲生弟弟曹植,也顾不得曹操与他的天闲之号,匆匆返回长安兴风作雨……
面对皇位,再亲的兄弟,也会反目成仇。
卞夫人真个不知该如何是好。
曹操生前便说过:子建不堪大用,仓舒过于凉薄。
若子建继位,则江山危矣;若仓舒继位,则诸子难生……唯有子文,可堪重任。
可惜,这天下方一统,不过两年,曹彰便走了!
如果曹彰有子嗣,也罢了……
偏偏他膝下三女,却无男丁。唯一男丁还是从曹朋膝下过继,便是曹睿。
本来依照着卞夫人的想法,曹彰年纪不大,早晚会有儿子。
不成想,江东毒箭,令他一下子跨下来。虽然返回长安后,也临幸了不少女子,可是却始终未有结果。这也就使得卞夫人,感到非常为难。
让曹植继位?
可是曹操说过,他不堪大用。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卞夫人也很了解。
吟诵诗赋,曹植才学无双;可如果论及治理天下,曹植过于理想化,远不如曹彰脚踏实地。曹冲,就更不要说了!若他继位,恐怕诸子当中,没几个人能得善终。而唯一合法的继承者曹睿,偏偏是过继而来。
这让卞夫人,犹豫不决。
可是,曹彰的死讯,必无法隐瞒。
这继承者的人选,也必须要尽快选出来。国不可一日无此君!若长久空置,必然会引发动荡。卞夫人不由得把目光扫向了甄昭仪怀中的曹睿。
却见曹睿眼中含着泪,面带悲戚之色。
这,究竟该如何选择?
“灵武王,而今何在?”
甄昭仪愣了一下,轻声道:“越般已走了三个月……按道理说,已经见到了灵武王。不过,据说灵武王此次北征,扩疆域万里之遥。据说是在什么北海……我记得陛下给那北海赐名为福海,具体极是遥远。”
“他……能赶回来吗?”
甄昭仪看了看怀中的曹睿,向卞夫人使了个眼色。
“元仲,在这里陪你父皇……娘已经让人伯龙还有仲龙,估计过一会儿就会过来。”
伯龙,就是曹阳。
而仲龙,则是步鸾之子曹允,今年十六岁,比曹睿大一岁。在去年时,出任皇城旁门司马之职。曹睿和曹阳曹允关系很好,另外尚有城门司马姜维,也极为友善。除此之外,曹睿走的比较亲近的,还有傅佥,年十四岁,长安令邓艾,年二十岁,城门司马邓全,年十四岁……
当然了,还有此刻正在大殿外守护的吾彦。
曹睿点点头,默默走到龙榻边上坐下。他伸出小手,为曹彰掖了一下身上的明黄色绸褥……
甄昭仪和卞夫人看在眼里,不由得轻轻点头。
“昨日子廉大都督呈报,灵武王十天前已经抵达龟兹,估计返回长安,至少要十余日。
问题是,临淄侯和邺侯,都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
太后要早做好准备。否则明日一早,一旦陛下……朝堂上必然混乱。”
“这个……”
卞夫人,犹豫不决。
半晌后,她轻声道:“元仲,合适吗?”
甄昭仪咬着嘴唇,“元仲登基,你我尚有活路;若仓舒登基,只怕安乐宫里的那位,不会要你我好过。不过,元仲想要登基,也是困难重重。”
卞夫人沉吟不语。
夜色深沉,蓦地下起了小雨。
卞夫人打了个寒蝉,突然下定决心,咬牙道:“无论如何,也要撑到灵武王回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