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姚释此时镇定自若,他也跟着松了口气,笑着问道:
“那您可需要我派马车,送您出城?”
“不必。”姚释摆了摆手:“自会有容家人助我的!”
洪少添一听这话,愣了半晌,还要再问时,姚释已经大步出来,微笑着说道:“容涂英瞧不起妇人,恐怕会在妇人手中栽大跟斗。”洪少添顿了顿足,待要再问时,姚释已经出了侧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屋宇之后。
北面安喜门前,陆长元交待了容涂英的命令,看顾饶之领了一千人手匆匆赶往南面长夏门。
他性情向来谨慎,早早的便上了城门楼台往外眺望,果然就让他发现了有些不大对劲儿。
阴沉沉的雨雾中,好似有一队人朝这边走来。
他趴在城墙之上,看了半晌,前方似是有了队马车,他看了一阵,高声便喊:
“止住,今日城门紧锁,不要靠近!”他一面喊着,一面招了招手,示意弓箭手准备。
他想起了今日容涂英支使出去的那一万多骁骑,是由俞昭成领走的,当日容涂英虽说过嘉安帝下了圣旨,要将拆除禅定寺、杀了右骁卫的一干贼子尽数屠尽才可回来,可此时似是有一队人马前来,仍是不可掉以轻心。
两旁弓箭手早得知陆长元心意,想起昨日至今日之时出城的将近有两万人骁骑,便都有些紧张,连忙搭弓上箭,对准了城墙下方。
陆长元喊过之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皱着眉,又凝神远视。
只是远处雾蒙蒙的,北门之外紧靠猎苑,苑后则是绵延起伏的山,一片片茂密的树林后,在这烟雨蒙蒙的傍晚,看不太真切究竟是有大波人马还是树林的倒映。
不过陆长元却敢肯定有人来了,因为他听到了马蹄声,以及马车轮子滚动在地上时发出的声响。
在这安静的北面城门,这声音显得尤其刺耳。
他眯了眯眼睛,因为这天气而皱了下眉,却是警惕的比了个‘准备’的手势。
远方一辆马车缓缓朝这边走来,说是马车,其实并没有车厢,不过是一匹马,拉了一辆板车。
车上架了四枝竹竿,上罩纱幕,绣了些什么字,只是马车滚动间,风不住吹扬晃动,让人看不大真切。
只依稀能看到,上面坐了个人,只是看不出是男是女。
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男是女,显然城上的人都不会放过。
陆长元手掌一放,心中却不知为何重重一跳,箭矢‘嗖嗖’的破空声响起,马车疾奔而来,顿时不止车上的人被乱箭穿心,就连前头疾奔的马匹也是瞬间中了十数来箭,本能往前拖了一截,车子原本没有车厢便轻巧,在马儿临死之前的带动下,直往前滑,马仍在抽搐的尸体一下撞到车架之上。
那车架原本便薄弱,此时一撞,自然四分五裂,登时露出了里面坐着的人影来。
此时那人已经死了,但依稀看得出来只是个年纪并不大的孩子。
陆长元也不知怎的,眼皮直跳,他身体趴在城墙边沿往下看,仿佛要坠落下高高的城墙。
“大人。”
“滚开。”他越发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有侍卫来扶他,他忍不住重重的推了这人一把。
原本罩在竹竿之上的细纱被马儿一压,不再像之前晃荡得厉害,陆长元定睛一看,上面以血书写着:我乃陆怀陈,五个大字。
陆长元一旦看清,登时肝胆俱裂。
他瞪大了双眼,只觉得手脚发麻,一时间险些扒不稳这城墙,从墙上摔落下去。
“怎么会?怎么会?”
一旁侍卫将其牢牢扣住,他伸手将人推开,转身就要往城下跑,侍卫吓了一跳,跟在他的身后:
“陆大人……”
“即刻开启城门。”陆长元此时说话,觉得心都在抖。
他只盼这一刻他所想的不要是真的,若是真的……
他已经不敢再去想那结果了。
为何当日明明死在秦王手中的陆怀陈,却又出现在此地呢?更何况此事有鬼,当日陆怀陈落入燕追手中,闻氏死于燕追之手。
今日陆怀陈又哪儿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若秦王府此时有人就在城外,做下这桩恶事,为的就是想骗自己开城门罢了。
可是秦王府的人又如何知道,镇守北面安喜门的,是自己呢?
陆长元想到此处,心下稍安,又重新折返回来,他努力趴在城墙边,低头往下望。
下方血迹斑斑,马尸压在车板之上,流出来的血染了车板、纱帏上尽数都是。
那孩子尸身大半被马及纱帏缠住,但脸却露了出来,歪斜着身体,只能看到半张侧脸。
兴许是陆长元自己心中有鬼的缘故,他总觉得越看这孩子,越像昔日的陆杨殊。
想到此处,陆长元忍不住了,又折转身下楼:
“开城门。”
“大人……”
侍卫被他这反复的态度吓了一跳,皱了皱眉:“皇上曾有旨意,要……”
“我让你开城门,即刻下令开城!”
陆长元双眼通红,恶狠狠的转过身,此时什么读书人的风范尽数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只要一想到若城下,被自己下令亲手射杀的陆怀陈若当真是陆杨殊之后,便心如被利刃剜割。
此时什么容氏大事,改朝换代,他全都不记得了。
他眼里只想起陆杨殊的那张脸,前一刻还是在冲他微笑,紧接着便离他越来越远,远变越小,最终化为一个小小的与他相似的孩子,倒在血泊之中。
“立即开城门,快啊!”
陆长元抹了把脸,嘶声大喊。
他这样的态度令侍卫生疑,有人犹豫不敢开,他大声的道:
“我有旨意在身,乃是奉旨行事,开门之后,一切事宜由我作主,此时谁敢不听召号,大理寺缇骑便将之立即拿住!”
他这一番铿锵有力的话,很快镇住了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