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您在忙啊。"林希进门热络地跟林维打招呼。
林维"嗯"了声,连眼皮都没抬,自个忙自个的,也不招呼林希进屋坐,当他是透明是空气。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林维在三个侄儿中最喜欢的就是林希,经常叫他到家里吃饭辅导学业,恨不能当亲儿子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叔侄俩渐渐生疏,其间当然发生了很多事,到现在,几乎是形同陌路了。倒是林夫人冯湘屏闻声从屋内出来,还算热情地跟林希打招呼:"哟,林希来了,可有些日子不见了啊,快进来,屋外站着冷。"
"不了,婶婶,我就在外面跟伯伯说说话。"林希很有礼貌地道谢。
"那你等会儿,我给你泡杯茶。"冯湘屏说着就进了屋。
林希见婶婶进去,走到林维身边,低声道:"伯伯,您考虑好了吗?这事等不得了,家里人都很着急。"
"你们着急关我什么事!活该!"林维看都不看林希一眼,"咔"的一下剪掉一根小枝叶,然后弓着身子退后几步,甚为欣赏地品味着。
"伯伯,您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
"是吗?一分子?"林维冷哼了一声,站直身子,目光犀利地逼视林希,"从你爷爷开始,就没把我当这个家的一分子,现在,你们连我仅有的一点股份也想打主意,当我是一分子?"
林希连忙辩解:"不是这样的,伯伯,实在是事出有因,万一股权落入外人之手,家族的事业就有全盘崩溃的危险……因为这半年来有人在大肆收购散股,出的价很高,明摆着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那也跟我没关系,谁让你父亲教出那么个混账儿子,害人家破人亡,人家找上门是迟早的事!"
"您不能这么说,伯伯,"林希压抑着火气,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家父是管教不严,Sam才闯出那样的大祸,但当初可是您给Sam做的无罪辩护……"
"混账!你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在怪我吗?"林维一把扔掉手中的花剪,暴跳如雷,"如果我当初不那么做,被关起来的就是你!你居然还不知道好歹,没良心的东西,枉我过去这么看重你……"
"伯伯!"
"你给我滚!回去告诉你老子,我林维死都不会放弃股权,不是我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为他林仕延忍辱负重三十多年,他心里不是没数,能让的我都让了,还要我怎么样?"林维气得额上青筋突突地跳,冯湘屏连忙从屋里跑出来,着急地将他往屋里拉:"老林,你又发什么脾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你看你这血压……"
"你走开!让我跟他说清楚!"林维一把推开妻子,大步走到林希的面前,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跟他说:"林希,从小我怎么待你的,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如果你知道我这半生是怎么忍过来的。你还会这样理直气壮地站在我面前说话吗?我们大人的很多事,你们做晚辈的未必知晓,不要总把身家利益摆在前头,这世上还有很多东西比利益更重要,你到时候悔之晚矣!伯伯年事已高,活不了几年,你就让我好好实现我的心愿,过我自己的生活吧……算我拜托你,行吗?"
林维格外加重"拜托"两个字,眼底转瞬即逝的痛楚无法让人不动容,林希咬着牙,声音都在颤抖:"伯伯,您待我的好我怎么会不知道,从小我就被父亲冷落,是您给了我父爱一般的关怀。现在我长大了,肩上的责任有多重,您也应该知道,我是身不由己啊……"
"你要担那么多责任干什么?你真以为你老子会把一切都给你?林希,不要太天真……"
"他可以不给我,但属于我的我肯定得要回来!"
"你觉得什么是属于你的?你真的知道吗?我看你一点都不知道!好好的建筑不学,偏要学医,以为这样就可以拥有你想要的,林希,人这一辈子想要的太多了,你必须搞清楚什么才是最珍贵的,万贯家财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将来会后悔的,林希!"
"伯伯,那您最想要的,难道就是让这个家分崩离析、名誉扫地吗?"林希毫不畏惧地迎着林维的目光,欲言又止。
林维闪烁其词:"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忍了三十多年,我该过自己的生活了,大人的事,你不明白……"
林希说:"我不需要明白,我只知道我至死都会维护家族利益,何况您有婶婶,还有菲菲,您该为她们多想一下,伯伯!"
说完这些话,林希黯然转身,穿过郁郁葱葱的茉莉园,径直朝门口走去。临出门了又回头,冷冷地说了句:"就算您不让股权,也请您保全我家庭的完整,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家庭,否则……"
"怎么样?"林维站得笔直,迎风而立。
林希隔着大片茉莉,直直地看着林维:"不是我威胁您,伯伯,到时候不要怪我不顾叔侄情分。您该知道,做医生的,见惯了生离死别……"
闻此言,林维挺得笔直的身躯开始发抖,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林希,我真庆幸……你不是我的儿子……"
"我也很庆幸,伯伯!"林希笑着反击。[=BWW][=BT1(]
组曲四命里的人[=]舒曼终于还是决定去离城看看,既然是林希邀请她去学校执教的,她如果再推辞,似乎有些不给林希面子。而且副校长韦明伦也亲自给她打了电话,诚邀她加盟,虽然还没有见面,不过听那人说话的声音,非常和气,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其实她是很忌讳去离城的,每年除非是某个特殊的日子,或者哥哥和妹妹打电话要她过去,否则她不轻易踏足那座城市。
因为她很清楚,对于舒林两家来说,她是一个不祥的人。这是众叛亲离的代价,她避无可避,就只好尽量不去那里。
从桐城去离城有两个小时的火车车程。出门的时候,天空阴沉沉的。舒曼下了火车,在林希给她预定的酒店放下行李,步行去钢琴学校。离城现在已经是个繁华的大都市,高楼耸立,商铺满街,酒楼娱乐城比比皆是,跟十几年前那个宁静的小城相比,多了很多令人陌生的浮华。纸醉金迷、腐朽奢靡的生活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向往。
但漫步到离城著名的桃李街和紫藤路上时,除了街道两边的香樟树更高大了些,她没有感觉到太过明显的变化,似乎外界的灯红酒绿还没有蔓延到这里来,一切还是老样子。桃李街和紫藤路均以城市中央公园为起点,是离城最具象征意义的街道,因为过去是租界,遗留下来很多的洋房和老宅,"文革"期间虽然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但大部分还是被完好地保存下来了。
这里没有柏油马路,仍然是老旧的水泥路,行人道则保持了原有的青石板,尽显岁月的沧桑。最具特色的就是这里的树木,多是南方特有的香樟树和榕树,遮天蔽日,郁郁葱葱,站在外面的闹市往这边看,只看到一团团的碧绿,隐约露出屋顶。一栋栋历史悠久的深宅大院掩隐在绿树丛中。很多的悲欢离合就在那些宅院里一幕幕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