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明伦指着杜长风:"Sam,既然你费尽心机把她骗来,能不能别刺激她?她有心脏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杜长风闲闲地转动着皮椅,掰着指头:"没事,林希不是著名的心脏病大夫吗,他会救她的。"
韦明伦骂他:"简直没人性!"一边骂一边在他对面坐下,很头大的样子,"刚才接到你家老头子的电话,说要我们赶紧停止这次演出,话是说得很客气,说搞艺术没必要这么张扬,但我听他的意思,还是怕元谋人翻案……"
"别管他,他们就是一群冷血动物。他们也不想想,把我关了几年,我已经对得住他们了,现在我是自由的,想干什么谁都拦不住!"杜长风板起了脸。
韦明伦却不无顾虑:"可是我老觉得,我是不是在害你,万一真……真的被翻案,你可是要坐牢的。"
"这正是我所愿!"杜长风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神情前所未有的黯淡,"这么多年我不得解脱,其实就是良心在受到谴责,如果有朝一日能被元谋人送进大牢,我想我心里会舒服很多的。十七年了,每次在梦见他弟弟浑身是血地求我刀下留情时,我这心里……"他指了指胸口,"就像是千刀万剐一样,其实他犯了什么错呢,就是年轻人打打架,我却要了他的命,达尔文,我悔啊!如果那小子还活着,他跟我们一般大了吧,一定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身边有亲人有朋友。可是,他早已化成了泥土,失去林然时我有多痛,他哥哥元谋人就有多痛,所以无论受到怎样的惩罚,我都没话说。"
"但是我希望你别为难舒曼。"韦明伦正色道。
杜长风抬起眼皮,斜眼瞅着他:"你觉得我会怎么为难她?是要她的命呢,还是要她的人,把她拖上床?"
韦明伦打了个寒噤:"你,你可别干这事啊。"
杜长风咧嘴一笑:"想跟我上床的女人排着队呢,还轮不到她,说句你不信的话,虽然我盯她这么多年,可是我却从来没想过跟她上床的事,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挺正常的一个男人……"
"别!Sam,你要是敢动她,我跟你决裂!"
"可以啊,反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重色轻友。"杜长风耍起无赖来,谁都奈何不得。他拿起舒曼刚刚签过的文件递给韦明伦:"你看看吧,我对女人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只用下半身思考,天才啊,我都觉得我是个天才。"
韦明伦狐疑地接过文件,大致翻了下,目瞪口呆。他的嘴巴都合不上了:"这,这是……"
杜长风手指弹着桌子,得意地摇头晃脑:"怎么样,我聪明吧?即使这次的演出泡汤,她仍然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下午,天色晦暗,铅云低垂。到了傍晚,竟然下起了雪珠子,打在排练厅的玻璃窗上沙沙作响。那雪下得又密又急,不一会儿工夫,远处屋宇已经覆上薄薄一层轻白。室内有暖气还不觉得,可是一出门,风刮着那雪霰子起来,打在脸上生疼。韦明伦把舒曼带到排练现场,将演出的琴谱拿给她看,她这才傻眼了,因为那些曲子竟然都是某人的大作。
"他会写曲子?"舒曼完全没想到,太意外了。
"当然,他本身就是很有名的作曲家,他演奏的曲子都是他自己写的。"韦明伦笑着说,"他是在国外成名的,但是现在已经有很多国内的乐迷知道他。包括你曾经弹的那首《秋天奏鸣曲》,也是他写的。"
舒曼倏地瞪大眼睛。
"别这么看着我,是真的。"韦明伦觉得舒曼的怀疑很好笑,耸耸肩,"舒曼,也许你觉得这家伙很浑蛋,可是你不知道,他是个天才,从小就是,他跟他的哥哥……"
"你们叽叽咕咕在说什么呢?"杜某人这时候走了过来,排练厅内开着暖气,他脱了外套,露出浅灰色的套头毛衫,配了条藏青色的休闲裤,格外的风度翩翩。舒曼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光打量这家伙,他会写曲子?
"喂,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还不快去练琴!"他板着脸,声色俱厉的样子,引得排练厅的人纷纷侧目。舒曼愣愣的,正欲反击,他抢先喝道:"我提醒你,这么重要的演出,如果失败,后果你自己想!"
"你用不着吓我。"
"我是在吓你吗?"
"好了,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开始排练吧。"韦明伦连忙打圆场,他是演出的总策划,不想把气氛弄得很僵。他拍拍掌,对参与演出的艺术家们说,"辛苦各位了,演出已经进入倒计时,我们得抓紧。现在开始排练,第一首曲子,最难的一首,也是Sam的代表作《卧虎藏龙》。"
卧虎藏龙?不是李安的电影吗?
"跟那电影是两码事。"韦明伦看出舒曼的疑惑。
排练开始,杜长风接过助手递过来的小提琴,开始了前奏。只是个前奏,舒曼的心跳就紊乱得一塌糊涂,他、他可能真的是天才!
这是首小提琴协奏曲,舒曼的钢琴得配合着演奏,她按照琴谱认真地弹了起来,音符自她的指尖飞出来,眼前仿佛出现一大片树林,高远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山谷间狂风呼啸而过,间或有万马奔腾的厮杀声。苍凉的古战场,凋零的生命,是谁在风中吹起长笛,似亡魂在低声呜咽,连飞鸟都凄凄垂泪……一曲奏毕,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绝配!简直是绝配!"韦明伦连连鼓掌,兴奋得语无伦次。
杜长风放下琴,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舒曼,目光似跟往日不同,透着冷冷的忧郁和哀伤,好像他就是那个从古战场走过来的武士,所有的人阵亡,只有他活着,那凄楚的目光仿佛是破碎的寒冰,凌厉的冷光,深深刺痛人的心。他缘何如此哀伤?
舒曼望着他,一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