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没有正面回答,消瘦的脸庞在路灯下显得那么的虚弱,他怔怔地望着叶冠语,从来没有那样望过他,那样悲哀,那样绝望,就像失去的不是两人的友谊,而是他所珍爱的一个世界,虽然以后他还会有很多的朋友,每一个都会比眼前这个疲惫的年轻人有身份,都会巴结他。但是,这一刻他很伤心,他知道他失去的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拥有。眼泪终于还是无声地淌了下来,他颤动着嘴唇,哽咽道:"冠语,我欠了你这样多,你想要我怎么还都可以……"
"我不是要你还,我要你们整个林家还!"叶冠语掷地有声。
"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有用吗?说对不起,冠青就能活过来吗?"叶冠语突然提高嗓门,疲惫的他当时一天没有吃东西,迷茫的夜色里看不清楚他的脸,只一双眼里,像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在暗夜里火星飞溅,"知道我恨的是什么吗?不是你弟弟杀死冠青,而是你们竟然可以如此泯灭良知逃避法律制裁,你们怎么做得出来?!你知不知道,这好比在我们叶家的伤口上撒盐,失去亲人的悲痛不够,还要让死去的亲人蒙受冤屈,你说,你们怎么做得出来?"
"冠语……"林然抑制不住地痛哭。
"别叫我!这辈子我都不想听到你这么叫我,如果老天有眼,我真希望我从未认识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十几年前,你母亲扇我母亲那一记耳光后,我们就应该躲得远远的,躲掉这样的灾难,躲掉……你我的这个残局,别让我再看到你,除了在法庭上,我唯愿今生再也别看到你们林家的任何一个人!走!你走!走得越远越好,走--"
叶冠语怒吼着,嘶哑的嗓音回荡在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恐怖。他要林然走,自己却手足酸软,脑中一片茫然,浑身的力气都像是突然被抽光了,连移动一个小指头也不能。只生了悔,不如不相识,可笑他还以为找到了人生的知己,可以携着梦想一同前进--却原来从头就错了。说不清是谁带给谁灾难。自己却是从头就错了。
"冠语,我走,我知道我没办法在你面前多停留。但我还是要说,认识你的这段日子,是我今生最美好的时光,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因为冠青再怎么样也活不过来,今天来我只是想跟你道个别,让我看看你,记住你的脸,将来无论我到了哪里,哪怕是躺进坟墓,也让我记住你的好,记住我们的曾经……"
"忘了吧!通通都忘了!"叶冠语打断他,"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我要替冠青讨回公道,总有一天会讨回公道!我和你,早晚会在法庭上相见,那个时候我不会记得我们过去的任何事情,你也不要记得,我和你,我们叶家和你们林家,将避免不了一场生死决斗!你回去告诉你父亲,还有你那个没人性的律师伯伯,要他们准备好棺材,我叶冠语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拖进棺材!你要他们最好多保重身体,一定要等到我亲手葬了他们!无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我都不会放弃!"
说完,叶冠语扭头就走。
"冠语--"林然唤着他,蹲在桂花树下泣不成声。
很多天后,有街坊告诉叶冠语,那天晚上,胡同口的桂花树下有个年轻人哭了一宿。奇怪的是,过了很久,一到夜间就有哭声萦绕在胡同口。特别是有月亮的晚上,那哭声断断续续,甚是凄恻。
……
海外归来后,叶冠语曾经在夜晚特意来过胡同口,并没有听到哭声。此刻,他站在桂花树下叹息,跟旁边的一个经理说:"如果我们中了标,这棵桂花树移植到清水堂去……"
"叶总,您喜欢这树?"
叶冠语没有回答。
他只是怕他找不到栖身的地方。
那个人有多固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知道他必然还在这。树若倒,他去哪里等啊……他知道那个人在等他,等他原谅,等他执手倾谈,等年华老去,等来生,等他们重逢再做回好兄弟……
叶冠语只觉眼眶轰地一热,他连忙别过脸去。
吕总管恰在这时走过来:"叶总,欧阳律师刚打电话,他在办公室等您,说有很重要的事相告。"
"知道了。"叶冠语低头径直走向停在街边的房车。他很庆幸,他出门的时候戴了墨镜。
欧阳昭在办公室一见到他,就瞧出了端倪。
"你失恋了?"欧阳昭笑问。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叶冠语已经摘下墨镜,冷着脸坐到他对面,端起秘书方小姐递来的咖啡,"我从未恋爱,何来失恋?"
欧阳昭知他情绪不好,收起笑容,如实跟他汇报:"你弟弟的那桩案子,我发现了新线索,刚搜集到的证据,你不想知道吗?"
叶冠语抬起头:"愿闻其详。"
欧阳昭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我找到当年参与此案的一个年轻人,当然,现在已经不年轻了,他是冠青的同学,他说他亲眼看到捅进冠青心脏的那一刀并非是杜长风所为,而冠青其他的刀伤都不是致命的,就是那一刀要了他的命……"
叶冠语的眼睛又微微地眯了起来。
他在等欧阳昭下面的话。
欧阳昭说:"也就是说,杜长风并不是真正杀死冠青的人。"
"你……断定?"叶冠语的下颌仰起。
"当然,这条线索我追了半年,最近才搜集到确凿的证据。杜长风刺中冠青的地方都是腹部、肩部、大腿等位置,他并没有直接捅进冠青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