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留痕

作者:千寻千寻

  那桩官司应该说改变了他的一生,他不仅赔掉了林家给他的两百万,还搭进了自己几年来的血汗钱。就因为太轻信他人,落入别人的圈套,最后被债主报警而关进了看守所。虽然事情后来查明,他很快被放了出来,但他又变回了从前的一无所有。不过正是那一次的惨败,让他悟到了要成功就必须狠,至少要比你的对手狠。于是他从一头羊变成了狼,不仅凶狠,还毒辣,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他的字典里不再有"心软"两个字,东山再起后,看着一个个对手倒在脚下,他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怜悯,反而有种麻痹的快感。谁让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呢,要不被吃掉,就必须先吃人!

  但是,他是怎么东山再起的呢?关于他发家的传闻,有很多种说法,最被公认的一种是,他在深圳用借来的钱投资股票,一夜暴富。后又涉及地产、酒店、物流等行业,短短的十几年就身家数亿,现在据说已经过十亿了,甚至更多。他究竟多有钱,没人知道准确的数字,人们只知道他很低调,两年前悄无声息地从法国回到桐城,一直住在墨河边的清水堂公馆里,从不轻易出现在公众面前,一般人也很难走进那座神秘的公馆。为了避免被打扰,他甚至买下了公馆所在的那条街,闲杂车辆一律不得经过,公馆里种了很多茉莉,一到春天街上就飘散着茉莉花香,于是他捐了一大笔钱做慈善,征得政府同意,将那条街命名为"茉莉道"。

  他为什么喜欢茉莉?

  人们说,一定跟女人有关。

  叶冠语对此一笑而过,不发表任何看法,也不为自己辩解。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事业王国的真实背景,因为他答应过一个人,对谁都不能说。他将这个秘密深藏于心。他还有很多很多的秘密不为人知。就连跟随他多年的手下都不知道老板的底子,只知道老板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沉思,手里总是把玩着一个翡翠戒指……

  彩英因此一直很畏惧他,说他是个没法真正走近的怪人。彩英,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女子。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他将她带到了法国。他供她上学,给她最好的生活,万千宠爱于一身,只因她长得酷似他梦中的那个人--大眼睛,弧线柔美的下颌。十年前,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决定收藏这个"梦",他有太多太多的思念需要寄托。当时,他正准备前往法国,临走前回离城拜祭母亲。那天下着大雪,他在母亲的墓碑前跪了两个多小时,雪花不断地落在他身上,却是无限萧瑟,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一人孤零零。山脚下,是白茫茫的枫林,他走下山坡的时候,遇见一个少女在路边哭泣。头上肩上落满雪花,一张小脸儿冻得通红。

  "你在这哭什么?"他问她。

  少女抽泣着,"我姐姐死了。"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叫落英。"

  "你叫什么名字?"

  "彩英。"

  舒曼回离城的那天中午和哥哥舒隶一起共进午餐。自舒曼来到离城,兄妹俩见面的时间很多,有时候妹妹舒睿从北京过来,就更热闹了。只是舒隶怎么劝说,舒曼始终不肯回家,尽管钢琴学校和桃李街都在中央公园的片区,要迈过那道门槛,舒曼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吃完饭,舒隶步行送舒曼回学校,没有开车。话题自然谈到了杜长风和叶冠语的身上,舒隶说:"这两个冤家,十七年了,还在斗,不知道要斗到什么时候才能罢休。杜长风一直暗中盯着你,林希和韦明伦都知道,他们竟然都瞒着我,这真是让我恼火……"

  舒曼低着头不吭声。那日,叶冠语无意中说出这些事,她只觉震惊,被两个男人盯了十几年,她竟然浑然不觉,可见她有多么的愚钝!也难怪,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悲剧的阴影里,心力交瘁,根本无暇顾及周遭暗藏的危机。

  舒隶叹口气,提醒妹妹:"不管是杜长风,还是叶冠语,你离他们远点,我不想你受到伤害。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不想再失去你,那两个人都是危险的家伙,只会带给你灾祸。他们谁的话你都不要信!尤其是叶冠语,他在国外待了十几年,谁知道在外面干了什么。"

  舒曼说:"我没有跟他走得多近。"

  "那就好,只是曼曼,你有家也不回,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爸妈都老了,你还要跟他们怄到什么时候,是不是一定要等他们都进了黄土,你才追悔莫及?都是一家人,血脉这个东西是任何情感都替代不了的,你明白吗?"舒隶对于妹妹跟父母之间的裂痕一直恼火得很,无奈舒曼死心眼,劝了这么多年,她就是拒绝进家门。但这次舒曼的口气有所松动,说考虑看看。尽管没有明确表态会搬回家去住,但她肯考虑,已是很大的转变。从前,她是谈都不愿谈的。

  "其实,杜长风那小子……也蛮可怜,被关了那么久,唉,自作孽!他若来找你,你不理他就是,别去刺激他……"舒隶提起杜长风,言语间颇有些不忍,"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他命不好,父母双亡后被林家收养,似乎得到了那边很多的宠爱。其实背负着……很大的不幸……"舒隶欲言又止,看着妹妹探究的眼神,不再多说什么。"好了,我要上班去了,有事打电话。"舒隶拍拍妹妹的肩膀,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舒曼也要回学校上课,刚走没多远,就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上穿咖啡色大衣,里面套了件米色高领毛衫,个头挺拔,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只手夹了根烟,神色落寞,走走停停。他像在寻找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脚步零乱,没有目的,没有方向,让舒曼不由得驻足凝望。

  冬日的暖阳透过树叶的间隙照耀在他身上。

  他的脸在日影下忽明忽暗,就如他的眼神,飘忽不定。

  在这样一个冬日的下午,在这样一条静谧的街道,两个人的邂逅像电影里惯有的场景,相互地凝视,每一个眼神都意味深长。在他的眼里,她的出现令他惊喜;在她的眼里,他像是一个谜,舒隶说他背负着很大的不幸,没错,她尽管一直不怎么待见他,但她总觉得他身上有种深沉的哀伤,那张脸也总让她似曾相识。她还是觉得她在很久很久之前见过他,有多久,也许是前生也说不定。

  "是从二院过来的吗?"舒曼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呼。

  他点点头,刚好路边有张长椅,两个人坐在椅子上说话。

  杜长风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话题:"这两天天气不错。"老套的开场白,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是啊,天气预报说今年是暖冬。"舒曼也是没话找话。

  他应了句:"难得。"

  她点头:"是很难得。"

  ……

  杜长风差点噎着,没想到自己这么没用,想说的话说不出来,尽说些废话。他顿了顿,轻咳两声,决定开诚布公地跟她谈。

  "舒曼,对不起,演出砸了,害你白受累……"连杜长风自己都奇怪,他居然会主动跟人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