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人为大,请你放尊重点。"叶冠语的脸色很不好看。
林仕延这个时候倒释然了:"年轻人,你大可不必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说到底……我们还沾亲带故呢,林维是佩萝太太和我父亲所生的私生子,至于你,"他坐在轮椅上,犹自凄凉地笑着,两行浊泪顺着脸颊淌下,"我现在可以肯定了,你就是刘燕和林维那个失踪三十多年的孩子,也就是说,你是我们林家的长孙哪……"
"林维是佩萝太太的儿子?"叶冠语愕然。
"当然,虽然是私生子,但他一直是我们林家的长房,从来也没有人看轻过他,是他自己心理太敏感……"
"你父亲不是叫林伯翰吗?"
"对啊,但他还有另一个字号,叫秉生。"
叶冠语身子一震,公馆客厅悬挂的那幅字画的落款不就是"秉生"吗?还有,他指间戴着的这个翡翠戒指指环内侧不也刻着"秉生"吗?此刻,林仕延就正盯着他指间的翡翠戒指:"你手上这个戒指就表明了你的身份,本来是一对,还有一只已经随家父下葬,你手上的这只应该就是佩萝给你的吧?估计佩萝也不知道你就是林家的长孙,因为她一直以为林维一出生就死了,这一切都是天意啊,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原来是自家人在残杀……"
林仕延悲伤得不能自已,捶着轮椅扶手哽咽。
叶冠语黯然低下头,他所受的打击一点也不比林仕延小,他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转身就走。
但他站住了,走不了了,因为背后站着的正是林希!林仕延也发现了林希,一直站在走廊拐角处的绿色植物边,被茂密的叶子遮住了身子,没有人注意到他。显然他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全部谈话,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他一向沉稳,即便得知这样惊天动地的真相,也不改衣冠楚楚、倜傥风流的形象,连发型都一丝不乱,衣线更是笔挺。
时间的洪流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叶冠语看着林希,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让开。"
林希笑了笑,非常有风度地侧着身子。叶冠语冷着脸从他身边经过,他还不忘叮嘱一声:"下周开庭,记得出席哦。"
两天后,舒隶突遭车祸。
他在从医院返家的途中被一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撞翻,当场昏厥,救护车赶到时根本无法施救,因为他的腿被严重变形的车门卡住,眼看失血严重呼吸衰竭,医生在得到家属的同意后不得不对舒隶进行截肢手术。舒隶的妻子哭得死去活来,舒伯萧夫妇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截肢,当即瘫倒在地,被先行抬上了救护车。舒曼闻讯赶到现场的时候,舒隶刚刚做完截肢手术,右腿血肉模糊,人也没了意识,被医生迅速抬上救护车呼啸而去。
现场只剩下舒隶的妻子声嘶力竭地哭。
舒曼天旋地转,惨叫着逃离了现场,她一路狂奔,像是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赶着她一样。
而就在她赶来现场时,杜长风因为药性发作再次发狂,见人就砍,二院不得不将他作为重症精神病人关进了西楼。不过瞬间工夫,哥哥又惨遭截肢,舒曼只觉自己四分五裂,她知道,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但她心里很清楚,非常非常地清楚,她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不会是单纯的车祸,不会这么巧,纵然是上帝的安排也不会这么巧!因为就在昨天下午舒隶还打电话给她,说林希找他谈判,他们发生了争执,他交代舒曼要格外关注杜长风,禁止陌生人接近山庄,舒隶还说从林希的嘴里得知,林仕延已将全部财产转到了杜长风的名下,一旦林仕延发生意外,他百年之后最直接的受益人就是杜长风。而舒隶似乎也有某种预感,最后不忘叮嘱舒曼:"如果我发生什么不测,你就去找叶冠语吧,也只有他才有能力收拾林希了。"
舒曼狂奔至茂业大厦,她的样子骇人,披头散发,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到总裁室找叶冠语,前台秘书拦着不让进。
"让我进去,你让我进去……"舒曼哭叫着,语无伦次。
正好叶冠语刚刚开完会,一进办公室就见着舒曼跟秘书拉扯在一起,他很意外,大步奔过去扶住舒曼:"怎么了,小曼……"
舒曼失魂落魄,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拽着叶冠语不放手:"救我--求求你,救我们,他,他不是人,他,他……"舒曼喘着气,呼吸困难,叶冠语抱住她向下滑的身子,"慢慢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救,救我哥哥,还有长风--"舒曼拼尽全身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头微微一垂,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曼!小曼!快叫救护车--"叶冠语冲旁边的秘书吼。
狂风带着血腥的杀戮席卷而来。
漫天乌云,不见天日,一切腐朽的黑暗的已为人知的和不为人知的全都被连根拔起,掀开来,轰然倒地。豪门世家,尊荣浮华,不过是过眼烟云,腐朽得越彻底,也就倒塌得越彻底。
最后的生死决斗,已然拉开序幕。
林仕延无路可去,无路可逃,他知道这个家族的末日终归是来了。原以为自首就可以赎罪,阻止悲剧的蔓延。现在他才知道悲剧一旦注定,就不会给你生还的余地。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他也什么都不认得了,包括他养育了三十年的儿子。
夏天的二院掩隐在一片苍翠中,远离城市的喧嚣,声声入耳的只有清脆的鸟鸣,唧唧喳喳,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林仕延透过车窗仰望天空,云淡风轻,那纯净得近似透明的蓝是城市里绝对看不到,他命司机打开车窗,凉爽宜人的清风扑面而来,带着林中特有的树木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远远地就看到二院门口整整齐齐站了一帮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