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门女侯

作者:秦简


    傅朝宣只是按部就班的诊脉,然后取出银针冷冰冰地吩咐道:“不是要自己来吗,我教你怎么治疗。先用银针挑破水泡,挤出脓血,一定要清理干净,不然伤口发了炎你的病情会加重。”

    江 小楼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处理完手臂上的伤口,便点点头:“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她是病人,却也是个女子,按照道理来说大夫看病不分男女,可傅朝宣对于这种喜欢耍陰谋诡计的女人没有兴趣,所以压根就不愿意多跟她接触,以免她又动什么歪脑筋。于是他便递给她用火烤过的银针、消炎的药水还有包皮皮扎的干净布条。因为腿泡在水里,伤口最严重,所以她轻轻挽起裤脚,露出洁白的皮肤,上面红肿的水泡触目惊心。

    傅朝宣皱了皱眉头,把咬在口中的木塞递给江 小楼,然而对方却向他摇了摇头,随后便低下头,用银针挑破了一个水泡,尽可能快的将脓血挤了出来,整个过程虽然痛苦无比,她却没有呻吟痛骂,更没有撒娇卖俏,甚至没有向他多说半句话的意思。

    按照常理讲,她如果想要博取男人的同情,现在可是最好的机会。可是江 小楼却异常安静,只垂着长长的睫毛,低头做自己的事,压根没有别的意思,这让全身拉起警报、肌肉紧绷的傅朝宣有点困惑。

    他并不知道,从他进来开始,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举动,江 小楼都看在眼睛里,并且不易察觉地对他进行了分析和审视。她的表情很安静,大脑却在急速运动,迅速拟定了一个合适、精巧的方法。通常情况下,女人的武器便是眼泪,但江 小楼认为每一滴眼泪都是有用的,不需要浪费在一个对你起了戒心的人身上,因为根本没有作用。可他只要是一个人,就一定会有弱点,有突破口。哪怕他无坚不摧,铜墙铁壁,找到了突破口,就等于掐住了他的软肋。

    傅朝宣当然看见江 小楼那双水灵灵的眸子与温 柔的笑容,她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杀人犯。她的身上血迹斑斑――在监狱里一定受了极大的苦楚。他越发不安,皱紧眉头。

    消炎的药水是特别配制的,洒上去令伤口更加疼痛,江 小楼脸色不由变得苍白,额前刘海微微垂下。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他不由道:“还是我来吧。”

    她抬起头,冲着他笑:“不必了,我自己能行……”

    傅朝宣心口微滞。

    花言巧语的女子,能忍得住这种痛苦?

    但梁大人是不会说谎的,他这样想着,神色又变得冰冷,看江 小楼把水泡都挑破了,他便收回了银针,淡淡道:“药水和布条都可以留给你,明天我来换药。”

    江 小楼目送着年轻的大夫离开,嘴角浮现起一丝微笑。

    这一晚她终于能安然入睡,梦中她捏紧了梁庆的咽喉,割断了他的喉管,这甜蜜的梦境使得她睡得很香甜。

    十天,已经过去了第一天。

    头顶上的蜘蛛网被风吹散了,蜘蛛再一次吐出绵长的细丝,在风中摇摇晃晃。

    第二天,傅朝宣如约而至。这一次他带来更多的药物和布条,因为他知道她需要这些。江 小楼不等他要求,便自己接过了药水,预备解开原先的伤口换药。傅朝宣站在一旁,尽职尽责地盯着她,那眼神与其说是在看着病人,不如说是在监视。

    她的外袍早已划破,一束青丝洒落,额角隐隐微汗,面上泛出红潮,怎么看都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她一抬头,便能从他眸子里能看清他情绪的变化,但她只是继续低下头,沉默地解下布条。

    “你不太会处理。”他看着她略显笨拙的动作,终究想到自己是一个大夫,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尽管充满了厌恶,他还是不得不尽责地半跪她的身边,道:“伤口这几日不能再沾水。”

    她苦笑道:“这恐怕由不得我……”

    他眉头一皱,道:“我会告诉他们。”

    她垂下眼睛:“多谢你,不过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多说什么,因为他们只想要保住我的性命,并不希望我康复,我的性命对他们来说没有那么重要。”

    傅朝宣有些不高兴:“如果继续泡水或者受刑,就会要了你的命!我不想浪费自己的心血。”

    他的确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大夫,而具有责任感的人也一样具有同情心,只要良心未泯,对她的处境就十分有利,江 小楼只是微笑着再次道谢。

    从看到她开始,她说的最多是谢谢,而不是帮帮我,可怜我——如果她真的这样说,傅朝宣连理都不会多理她的,他厌恶那样总是楚楚可怜的女人。傅朝宣冷漠地看了她一会儿,心里这样想着。

    他的十指已经熟练地解开了布条,一层层揭开,直到最后两层,血肉和布条已经纠缠不清,理不下来,撕下来的时候傅朝宣都觉得头皮一紧。

    她却强忍着疼痛,额头冷汗滚滚:“大夫,请你动作快一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充满了鄙夷之情。

    江 小楼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你咎由自取,早从你杀人的时候就该预料到今天的下场。”

    “我没有杀人。”她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只是这样平静的回答。

    他继续洒药粉,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抬起头,一对眼睛灼灼逼人,明摆着已经忍耐到了极点:“没有杀人怎么会被关押在这里?至少你也是意图想要谋杀别人!你知道我救活一个病人需要多久,可你想也不想就因为一点私怨要杀死别人,你这样的女人,死不足惜!”

    很显然,他对于自己要治一个杀人犯的事实十分厌恶,却因为大夫的天性不得不接下这种活,所以十分愤慨。

    江 小楼闻言,淡淡一笑置之:“你看过杜七娘那出戏么?”

    这出戏说的是被抛弃的农家女子杜七娘奔波千里、状告负心人郑如玉的故事,故事脍炙人口、流传多年,人人皆知,但江 小楼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傅朝宣有些不解。

    “当然看过,那又如何?”

    “这位抛弃糟糠的郑公子其实影射的是前朝丞相郑浩。”江 小楼娓娓道来,声音婉转。

    傅朝宣微微惊讶,面上有了点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