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淳风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你说的人到底是谁?”
江 小楼目光笔直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杨阁老。”
伍淳风坐回了椅子上,膝盖不由自主发抖:“你疯了不成?你明知道杨阁老那个人是何等的古板,他怎么会相信这些算命之术!你……你简直是痴人说梦,这分明是叫我去送死!”
江 小楼神色平常:“这就要看道长你的本事,如果你还是像从前一样说什么这个人鼻子长得好,又高又直,那个人眼睛长得好,丹凤眼,鼻根很高,是大富大贵之命……似是这等话,你一旦说出来,就会被杨阁老当场拆穿。这一套东西,还是收起来吧。”
伍淳风冷汗直流,他所说的算命之术,其实也并非完全靠骗,从他的师傅一代便口耳相传了一套相面之法,江 小楼的命乃是天煞孤星,真正万中无一,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断错,其他人的命相寻常,只能用一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东西来套,小心利用每个人的心理。然而光靠这些,要想取信杨阁老,除非是天上下红雨。
江 小楼见他冷汗直流,笑道:“大国师是一个真正的相面高手,他并不看人的面相和骨相,他只看人的精气神,人只要从他身边走过,吉凶祸福寿命他都了然于胸。传说前朝皇帝带了三个人给他看,他只看了一眼就对皇帝说,靠左的人可小用,中间的人不可用,靠右的可重用。后来皇帝按照他的论断去任用官员,慢慢才发现靠右的那个人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靠左的人兢兢业业却缺乏智谋,不能当大用,至于中间的人……乃是真正的奸佞小人,成天只知道钻营往上,其他的一概不管。大国师只不过是根据他们的站姿和眼神就能够下如此定论,还非常精准,他这样的人才是真正骗到了极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伍淳风有一些疑惑:“你为何断言他是在欺骗?”
江 小楼解释道:“一个人的个性是随时会发生变化的,大国师不过是在取得了皇帝的信任之后,再根据那三个人的形貌作出了基本判断。他说的话在皇帝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今后不管他们行事作风如何,皇帝都会带着主观的想法。做错还是做对,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在人的一念之间。皇帝认准了你的忠奸和品级,这种印象是无法改变的。由此一来,原本的奸佞之臣,也会变成忠臣,而原本的忠臣也总会做一些看似不轨的举动。大国师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大行家,骗中高手,他骗的不是人,是心。这一本书就是他的心得,如果你能够融会贯通,不要说杨阁老,就是陛下跟前也未必去不得。”
伍淳风不以为然:“陛下?你还真是敢想!我就没有你这样大的志向,我只是希望能够赚些银子,安稳度日罢了!不行,这个局我不能接,你另外再找其他人吧!我就当你今天没来过,我也什么都没听见!”
江 小楼只是望着他微笑:“既然答应了就应该做到底,我当然可以再去找别人,至于你——”故意欲言又止。
伍淳风心里陡然一惊,他知道江 小楼这个人说到做到,极有可能担心自己泄露秘密,最终杀人灭口。这个女人心思如此歹毒,他还是小心为上。左思右想,不得不点头道:“你当真有这样的把握?”
江 小楼道:“若无把握,我怎么会轻易冒险。道长,你轻言放弃,是不要那三千两了吗?”
伍淳风脸色忽青忽白,呼吸变得粗重,想了半天,他才狠下决心:“好,就依你所言,我会将这本书牢牢背诵、认真应用,绝不会出一点差错。”
江 小楼优雅起身,笑容满意:“给你的时候不多,只有短短三日。”
伍淳风瞠目结舌:“这么厚的一本书只给我三日时间?”
江 小楼叹息道:“不成功便成仁,道长只要记住这一句话,就无往而不利了。”说完她径直向外走去。伍淳风在她身后大声道:“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谁知江 小楼只是转过头,笑容温 婉:“道长,三日之后我来看你成果。”
江 小楼离去之后,伍淳风猛然一下子捂住了头,痛苦道:“早知道就不应该这样贪心,这一回上了贼船,恐怕是下不来了!”
江 小楼上了马车,小蝶面露疑惑:“小姐,你为什么要找伍淳风去骗杨阁老?”
光靠斗鸡和平日里的示好经营,江 小楼就已经完全把杨阁老握在了手心,如果她想要挑拨杨阁老和秦思之间的关系,只要将自己的过去和盘托出,杨阁老是极有可能主动帮忙的。江 小楼神色冷淡:“非亲非故,即便杨阁老肯插手也只是勉强为之,秦思是他的学生,他已有心偏袒,若非如此,早在国色天香楼他就会帮忙了。”
小蝶挠了挠头,神情越发困惑,口中嘀咕道:“可是那秦思现在做了官,不是从前那个商家子,你要想拉他下来,没有那么容易吧。”
江 小楼看了一眼人潮涌动的街道,神情趋向平和:“一个人的缺点就像猴子的尾巴,当他在地面的时候尾巴是看不见的,直到他往树上爬,大家才会发现他长着红屁股、长尾巴,样子十分可笑。爬得越高,看得越清楚,笑的人才越多。”
江 小楼的话其实不难理解,秦思爬得越高,身上的缺点也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要找到足够的理由,想要拉他下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小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三日后,江 小楼亲自考问伍淳风,见他对答如流,这才满意地点头。
伍淳风道:“现在我要立刻上门吗?”
江 小楼失笑:“不,我们需要等待一个有利的时机。”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老天爷赏脸的时候。”江 小楼神秘地笑了笑。
七日之后,京城突然下了一场暴雨。这场雨下得很大,冲垮了周边城镇不少的房屋。朝廷连忙下旨,给予安抚重建。
江 小楼闻听这个消息,特意带着礼物登门,一入大厅便瞧见端庄的杨夫人一脸愁容坐着。听见婢女说江 小楼来了,杨夫人看着江 小楼,勉强一笑道:“原来是小楼,进来坐吧。”
杨阁老严于律己,生活过得十分俭朴。身为朝廷重臣,却是行不张盖,夏不备冰,冬不穿裘,寝不解衣,以随时处理公务。到了四十多岁的时候,他仍没有儿子,杨夫人劝他纳妾生子,他却严词拒绝。后来见到江 小楼,杨夫人刚开始也产生了误会,以为丈夫到老聊发少年狂,可渐渐她却理解了丈夫的心意。他们虽然没有亲生子女,倒是有不少学生,平日里你登门我慰问倒也十分热闹,可是家中始终没有女孩出现。从前不少官员看出阁老夫妻膝下寂寞,特地送来孩子陪伴,却都被阁老驱逐出去,他认为那些人都是别有所图。可他却很欣赏江 小楼,一方面她容颜美丽,颇有才华,另一方面她懂得分寸,不涉大局,不像那些人开口闭口都是朝中大事、国家兴亡,实际上都是为了自己谋取私利。杨夫人越看越是喜欢,便经常留她一起用膳。